好在朝峰反应及时,箭步跃上古树侧枝,避免了被绞成碎肉的下场.惊疑的青年翻看着手掌,伤口和血液,以及掌间传来的疼痛感都如此的真实,可他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体内的阳火,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再将目光投向地面,刚才一直站在身边的林鸢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身影。
原处只剩下狰狞的尖刺。
朝峰肯定这是某种术法无疑,但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任何破绽。
不等朝峰过多思考,周围的苍劲树枝摇落树皮,内里裸出的不是木质,而是一张张尖牙倒卷的裂口。
整棵树就这么一节节蜕皮成满身裂口的怪物,就连旁边的树身也一样在进行着转化。
朝峰一下子失去落脚之地。
心里默默算着,按照进入巷子的位置,此刻他应该立于左边的墙头,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只要朝前跃出一丈,就会稳稳落在另一边的墙上,尽管此刻在他的视角里那片地方空空如也。
脚下的裂口已经开始咀嚼他的双脚,利齿和人骨摩擦造成令人脊背发凉的脆响,又被飘荡着的兽吼虫鸣声淹没。
朝峰最后审视了脚底一眼,用力将双脚拔出,小腿以下已经肌肉尽碎,只剩森然白骨。
尽管他知道这并非是真实的伤害,但恐怖的疼痛感让他眉头拧在一起,好似有一壶滚水倒入头颅,冲击着额顶。
牙齿几乎被咬碎,嘴角留下血痕。朝峰呼出一口凉气,飘然跃出。
然而,落下的地方仍然空无一物,当失重感传来,朝峰知道自己错了。
于是干脆放任自己的身体从空中落下,任由匍匐在地万千尖刺将单薄的身体扎穿。
涌出的鲜血洇红衣襟。
俄而扎穿身体的荆棘又化为乌有,露出黑色泥土的地面,这地面海浪翻涌一样波动起来,朝峰破败的身体好比摧折的小船,在泥土的潮头中渐渐被淹没。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朝峰残存的视线在泥土的缝隙间隐约看见,那阴鸷男子傲立古树妖枝,眼神中满是不屑。
“原来如此……我明白……”
残破的躯体掩埋进更深的泥土中,密林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境况。
草木幽深,冠顶暗闭。
另一边早已消失无踪的林鸢也面临几乎同样的境况,不过林鸢速度要快上几线,在持续异化的棘丛和古树之间凭借敏捷的身法闪转腾挪,狼奔猿跃。
依旧能在微小空隙间寻得一线立锥之地,在裂口张合间蜻蜓点水。
而他的记忆里,朝峰早在回身离开时便轻松走出了幻境,只是林鸢跟上后,却发现完全不同,这片密林仿佛在跟着他移动,无论他动作如何迅速,始终望不见尽头。
紧接着异变突生,和朝峰一样的是,他也同样用不出任何剑技,能够借助的只有纯粹的身体。
周遭全是触之即伤的凶险,林鸢只觉自己身处某种巨大怪异的胃囊之中,正在被研磨、压制、分解、消化。
但想要维持如此精妙的术法,所需的气自然不会少,只要自己保持状态,那么对面迟早会因为气的不足而露出破绽。
虽然受了些轻伤但对他来说无伤大雅。
可如果他会就这么等下去,那他也便不是林鸢了。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算速战速决。
交差掩映的林间阴影退散,霎时走出一只两丈来长的夜叉鬼,那鬼物面目可憎,牙森列戟,目闪双灯,钩镰利爪似杀神之名器,威武身躯如开天之巨人。
夜叉径向林鸢杀来,五指利爪在空中带出残影,所过之处妖树怪枝无不闻风而折。
林鸢只能拼尽全力躲开,谁知他人在空中之时,晦暗的夜空之中又飞来一只背生双翼的怪鸟,人首而四目,羽翅粼粼,鸣声杳杳。
只见那四只眼中各射出一道精光,照在无处借力的林鸢身上,林鸢只觉身体有千百斤重,控制不住之下直奔地面砸去,正好撞上俯冲而下的怪鸟。
林鸢只能靠腰力强行变换身体姿态,躲过咬向头颅的致命一击,而手臂还是被齐肩咬去,温热鲜血溅在脸颊,让林鸢有些恍惚,但随即而来的痛感又将他唤醒,整条手臂已经失去知觉,保持不住平衡跌落在地。
地上的荆棘像是闻见血气的恶臭蚂蟥,立刻拥上,将林鸢裹得密不透风,棘刺刺入血肉,不断收紧。
阴鸷男子这时才从阴影里走出,夜叉和怪鸟一左一右立在身侧。
半张脸如蒙黑雾,只露出充满蔑视的嘴角下一瞬,地面上爆出一团血花,荆棘丛的林鸢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终于愕然,重新寻找起林鸢的位置来,在他所织造的“森罗“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几乎下一息,他便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就在自己身后。
然而为时已晚,越是激烈的交锋,越取决于关键的一线,一只粘腻的手已经卡住他的后颈。
回头看去,正是衣衫褴褛,满身血垢的林鸢。
此刻的林鸢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倒像是一块被咀嚼了半天却没嚼碎后又被吐出的烂肉。
但他就那样站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令他止不住颤抖,意识模糊,几欲昏厥。
破烂的半张嘴已经说不出清楚字节,但他喉咙里仍吐出一段犹如恶鬼低语的话。
“找到你了。”
森罗之外,三人所处的那条巷子里,阴鸷男人已经到达朝峰和林鸢身前,此刻二人的位置,正是踏入巷子的那一刻。
男子嘴里喃喃着:“夏侯尧看走眼了。”
如此看来,罗迦寺的行动或许会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难上几分。
真不知道小小的正阳怎么会出现如此扎手的妖物,疑似妖王,单单是这四个字放在当今任何一处都分量十足,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就该上表豫州道,让司里那些个变态来处理。
不过最近好像哪里都不太平,真是多事之秋。
男人的思绪还停留在自己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同僚身上,抬眼看去,巷子对面的两个人似乎要脱离控制。
再次确认了先前织造的术法森罗,困住通脉境武人的那个还完好无损,看来是得手了,而困住归真境武人的那个,居然已经在破解的边缘,他留在森罗内的那部分意识的化身,此刻正弯折脖子到在一边。
那两人身形略微摇晃,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朝峰和林鸢眼神相互确认了情况,问题都不大,不过两人眼眶都微微发红。
朝峰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让精神的疲惫缓解,随后在阴鸷男人不定的目光中高声道。
“该下一回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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