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迦山后更远处的不知名荒原,这里除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浪和漫天飞舞的草屑以外便空无一物,也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好像很久以来都是片无主之地。

这片荒原并没有在几个郡县里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传说,也鲜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人们在谈及罗迦山外时,也常常是用草原和危险地带这样的字眼寥寥带过。

没有人会谈之色变,也没人津津乐道,甚至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都不存在。

而这也是朝峰选择此处的原因,越是被人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虽然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一些妖物野兽,但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这里天地之气比起城里要浓厚得多,对于林鸢这个阶段来说刚好可以满足。

按照朝峰的观点来看,万事万物,宇宙生灵都是借助天地之气才得以存在,比如石头的气流失会风化,草木的气流失会腐朽,而人的气流失就会死亡。

任何事物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气,而他们这些武人,其实就是一些比常人更能吸纳,封存这些特殊力量的异常群体。

这是朝峰在掌握洞明之后察觉到事物内气的流动而得出的结论,所以人、畜,妖、鬼这些东西越是聚集的地方,逸散在天地间可供驱使的气也就越少,这也是为什么境界高深的大妖们都喜欢待在人迹罕至的天险秘境之内。

荒原一处天地之气十分充裕的地方,朝峰和林鸢刚刚从正阳城赶到这里。

此时不到正午,天光正亮,草原掀起的波浪一浪接一浪打在两人身上,而两人身形稳固如顽石。

朝峰还想说些什么,转头瞥去,那个剑不离身的青年,风领飘摇,发丝吹拂,眼里自信光彩焕发,炳如日星。

朝峰将喉咙里的话又咽回肚子,这鸟人,在修行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过含糊。

林鸢已经进入提前准备好的密室,地面上只留下一个不大的黑乎乎洞口,护卫的任务自然落在朝峰身上。

他已经在这周边布下了触之即发的法阵,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不大。

朝峰随手抓起一把枯草撒向空中,今天的风很乱,草叶在空中螺旋,狂乱地飘向远。

按理来说在这北地,又是平原,很少会刮起这样的风,它们跳跃着穿过洞口,发出野兽号叫般的吼音,绕梁不绝。

事出反常必有妖,朝峰猜测,应该是某种擅长御风的异兽或妖鬼正在活动。

他脑海里飞快回想着典籍上关于这类妖兽的记载,白额侯吗?不对,虎类妖兽大多盘踞在南边的山里,原野上极为少见;

是伥鬼吗,既然无虎,自然也不会有伥鬼存在;

莫非是风狸,据载风狸有风狸杖,指鸟兽则死,如果真是这种异兽,那倒是一桩好机缘,就是不知道人能不能用。

除了这些,望兽、镰鼬、吼天氏……一个个名字闪过,饶是朝峰所知甚多,奈何信息太少,一时也难以判断。

朝峰压下心中的好奇,习惯性朝林鸢的方向看去,洞口边空空如也。

这时候也走不开,光顾着给林鸢筹备,竟然忘记给自己带上几本书来,实在是失策。

林鸢这边则早已进入入定状态,密室空间并不大,倒是颇为安静空灵,不知道朝峰用了什么方法,洞外的喧嚣一点也传不进来。

一颗萤石被镶嵌在墙壁,迷蒙的光线点亮暗室一角,照出林鸢脸上从容。

不多时,满屋的沉寂就此打破,微如芥子的天地之气渐渐躁动起来,化作一种似有似无的嗡鸣声萦绕在林鸢周身。

无形的声音化作有形的气流,以林鸢为中心旋转着向内聚集,形成了充斥整个暗室的气流漩涡。

不仅如此,气旋的出现好似平静的湖面落入巨石,涟起波散,一圈未平一圈又起,向外扩散开,于是越来越多的天地之气受到波及,不断被吸收进气旋中。

面积本就不大的暗室几乎瞬间就被盖过,受到挤压而凝实的土墙也无法阻挡,反而因为气的流失而失去了泥土的色泽。

连那颗萤石也不例外,荧光也被吞没,润泽的表面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最后彻底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透土而过的气流最先波及到此处的地面,无数荒草自根部褪去苍黄的颜色,变得脆弱不堪,风力席卷之下草叶支离破碎,大片大片随风狂舞,宛如一群过境的飞蝗。

随着气旋范围的扩大,更多的草叶被牵连,更多的碎屑扬起,甚至给人遮天蔽日的错觉,顿时又像是沙暴四起。

朝峰闪身跃出气旋波动范围之外,方圆四五十丈竟然都被笼罩在内。

得益于林鸢平时勤恳到严苛的修行,所以这次进阶归真境几乎是水到渠成。

朝峰有想过动静应该会很大,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大,别说来不及为他遮掩,就算有时间,他现在也拿不出够规格的术法。

于是,朝峰只好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起来,一边留心着朝峰那边的动静,一边检查了一遍自己留下的禁制是否还在,便安心闭幕养神。

气流漩涡继续向外侵蚀,不过速度渐渐慢下来,气流冲天而起,十几里外都能清晰看见。

气旋范围内不断有隐迹藏形的飞禽走兽仓皇逃窜,远离这片危险的乱流,看似生机全无的荒原,变得热闹喧腾。

一些反应不及的,走得稍慢了,就莫名一头栽倒在地,生机流失,化作烂肉枯骨。

终于,气旋在直径扩大到七十余丈时停了下来,逐渐趋于稳定,数量庞大的天地之气源源不断汇聚于此,流向地下静坐的林鸢。

他的身体,就像无底之洞,怎么也填不满。

直到天色阴暗下来,朝峰睁开双眼,从暗处探出头来,只见那气旋还在呼呼运行着。

朝峰大概估算了一下气量,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再这么吸下去,只怕会冲破经脉。

然而那气流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难道是聚气出了出了意外,气门关不上了?总不能是因为鸟人贪多吧,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朝峰眉头微锁,决定再过一刻钟如果还不停止,那就冒险强行打断吧,就算会导致鸟人境界不稳,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被气给撑死。

朝峰收拢袖口,紧了紧衣袍,立身于气旋边际,双眸金光外射,他要先用洞明看看情况。

然而就在他集中精力时,头脑间的一阵异动将其打断,就在对面,他的禁制被触发——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朝峰视线铺散过去,但是距离太远他也不能完全看清,只好全力催动望气,感物之法。

只见一双圆睁的眼珠闪着凶光,眼距极宽恐有两尺,可想而知那是一只多么巨大的头颅。

随着朝峰的感知,目标的外形也明朗起来,那东西起码有一二丈长,四蹄伏地,肩高而臀低,筋强骨健,脊背上长满鬃毛,两只鼻孔里呼着白气,蒲扇大的耳朵不时煽动,獠牙四生,腥气外射,争着双眼紧紧盯着气旋中心。

这兽看起来像野猪,给朝峰的感觉却比普通的野猪不知强悍了多少倍。

一股股大风四起,吹得四周荒草伏地,虫蚁遁形。

看来这便是那些乱风的来源。

朝峰一瞬间想到他的名字,闻獜。

这只异兽也是被林鸢进阶的动静吸引过来,饱含天地之气的武人肉身对于这种血气方刚的异兽来说绝对是大补之物。

其实它一早就来到这里,不过与生俱来是谨慎性子却让它按兵不动,耐心等待。

果然,它在最后时刻还闻到了另一个人的气味,不过那人的气息微弱,不能构成威胁。

在闻獜蹬蹄前冲之时,朝峰也同样开始行动,双方的目的地都是正中央的暗室,前者奔跑的速度显然更快,不到一息就跨过了几十丈的距离。

但是朝峰意识更强,抬手丢出一团火云落在它闻獜身前,不求伤敌,但求延缓。

火向来是恫吓野兽最有效的武器,然而对方完全没放在眼里,背脊鬃毛倒竖,鬃毛间猛然涌出烈风将狂舞的火焰吹散。

团团火焰如蒲公英飞散,那些火花并未就此消失,在朝峰的控制下又朝闻獜庞大的躯体吸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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