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呢?

他们只顾着看热闹,仰头冷漠,脖颈旋转,如木偶一般生硬无情感,被人暗中操控,无数条线缠上四肢,高高悬挂起这座科技大城。

回神是一瞬间的问题,议论伴随着历史的印记,逐渐淡却。

“怎么办?新娘不见了?”

“新娘跳海了!”

“为什么没有人拦着?我们怎么交差?”

“你不也没拦,这种时候倒互相推脱起来了?”

议论声一片,男人们你推我我推你,发泄着怒火,海桥上面的小孩闪着懵懂的眼睛,呆呆站住。

人群在倒退,海水退潮一下又一下的冲击再缓慢后退,乌泱泱红成一片血海,稍有不慎,命丧其间。

这场红海犯了罪,所有红都在落荒而逃。

钟白羽紧紧抓住傅潇的手,另外两对也不例外,人潮容易冲散两个人。

摩肩擦踵,连视野都需要和人争抢,呼吸吹拂,巨大的力袭击着肢体。

傅潇偏头,躲避着,她听见了一声单纯的发问声,周围都是纷乱的声音,没有吞没那道音。

“妈妈,为什么姐姐们要跳进海里啊?”

小女孩回头看向桥锁,喃喃道:“她们明明穿着喜服,为什么都哭了?”

“妈妈,是因为眼睛里进了风沙吗?”

漠不关心的人不会在意这个女孩的问题,人忙着逃离现场,浪费时间是不可能的事情。

钟白羽将傅潇护在怀里,整个人成防御姿势,连黑色镜框此时居然都没能遮盖住那双棕色的眼睛,犀利冷冽。

不同以往的暖色调,棕色还是棕色,但是变了啊。

傅潇的耳朵趴在她的胸前,她的心跳声一清二楚,味道萦绕,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粘稠潮湿。

大概是女孩得不到回答不肯罢休,妇人被烦的慌,妇人抱紧了女孩,喘着粗重的呼吸,缓缓的说:“因为大海里面有她们的家。”

“她们回家了”。

女孩仰头看向妇人,“那哭呢?”

妇人说:“因为风是雨的前兆,有风的地方,总有人哭。”

“哦,原来是这样啊。”女孩似懂非懂的抬头看天空,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最后,海桥没有一个人通过,中城下达的封闭命令。

显然,这场不知是暗箱操作还是突发情况的闹剧,以及满天的乌云推迟了海桥通行。

六个人只好回到旅馆,等待指示。

钟白羽抿紧唇,神色严肃的说:“我要跟你们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关乎中城。”

目光与她的眸子来了个对视,没有人插话。

她说:“中城和江城一直以来都有联姻的习惯,但是这个风俗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没有了。我今年二十五岁,所以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通过婚了。”

“这次的通婚不同中城历史上的记载,我说过,新娘从不露面,因为中城有一个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联姻家族,联姻新娘的选择必须绝对保密。”

况且,都说是通婚了,还是保密式的形式,上层的人又怎么会让这么一场闹剧发生呢?

所以是故意为之?还是专门让他们看的,中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怜悯,同情?

巨大的疑问徘徊在六个人的上空。

良久沉默的氛围,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仿佛一场痛彻心扉的大雨浇灭了所有的躁动,齐齐看向厚重雨幕。

雨滴连绵,连成线,落成大片大片水洼,没一会儿,一层台阶沦陷了。

傅潇靠近了一层台阶,弯下去腰,眸子盯着雨水,指尖沾上一滴水,一阵心痛传来,手指抽搐。

她差点哭出了声,干干的哭,没有眼泪,嗓子苦涩。

“中城实行的婚姻没有限制。”

钟白羽眼帘半启,长长的睫毛虚浮在空中,她的一颗心早就高高悬挂,等待粉身碎骨的一天。

死个彻底,最好变成一股烟,滚远。

她的话只对一个人说,聿时,夏光,傅温,陆覃,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暧昧,其他人都是多余。

钟白羽上前,不辨神色,“傅潇,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觉得什么奇怪?

觉得同性恋奇怪。

傅潇闻言,笑了,纯笑,脸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从喉间发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甚至唇角都不需要扯动。

“钟白羽,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个?”

钟白羽扯了下唇角,硬生生蹦出了一句违背心脏的话,“我认为这个很重要。”

我知道你在意的不是这个,可是我想要知道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她快疯了,每天每夜,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日日夜夜的折磨,想要靠近又必须远离,只有这样才能离你更近。

她讨厌这种虚无缥缈的距离感。

剩余的四人自动远离。

傅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很好笑又笑不出来,她在意这种东西吗?

她什么时候在意过?

她要是在意过,就该在她告白之后离她越远越好,就该在她锲而不舍的时候,狠狠地骂她不知羞耻,就该在拥挤的人潮中抛弃她递过来的手。

可笑的是,她没有。

傅潇必须得承认,她动过心,但是不多。

她的心早就给了第一个人,后来心如死灰。

枯木逢春罢了,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春风而已,太暖太明媚太耀眼了,不知不觉中从欣赏变了味。

“钟白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的声音难得的静,静得磅礴大雨喧嚣,静得此地无人,只有故事。

钟白羽原本握紧的手指卸下了力道,掌心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指痕,她红着眼睛说:“好”。

傅潇掌心撑着站起来,走到前院亭子,抚平了褶皱的衣服,笑容安详的静坐。

大雨将两人淋湿,整个湿透,雨好像知道少女心事,拼了命的冲刷,妄想浇灭那颗炙热的心脏。

钟白羽坐在她对面,黑色镜框布满了水珠,她顺手摘下来,露出了整张脸,无措不安引燃了眸子里面沉寂已久的火花。

水遇火,要怎么样子才能做到相安无事?

她越是明亮,水就越是干涸,迟暮之年而已,早晚的事。

傅潇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火苗是红色的,映衬着梨花带雨飘落。

第三次,这是她最后一次告白。

钟白羽对自己说,以后,她说的是以后,假如她拒绝了,她就真的松手,当个逍遥客,远走他乡,绝不回头。

她想啊,得不到那个人的话,至少放过她,自己就无所谓了,反正说来说去也就孤身一人。

可是她不一样啊。

她要风,我就送,她要雨,我就给。

若不能拥抱她,也无畏奔向她。

我生来就是为你而活,仅此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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