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看这小子年纪小,毕竟是苏瓷一手教出来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你仔细着些对待。”卢青山忽然想到了临出发前阿宁叮嘱的话。

立国这位小皇帝,年幼时便经历过两次宫变,性子反复,此番若不是阿宁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这小皇帝恐怕反手就将几人的计划抄送给了大渊帝宫。

文史司在文氏的授意下回复了立国的国书,并将老太傅即将远赴立国的消息传递给大众知晓。出使之时,大渊不少文士自发护送老太傅前往立国,从上京一路南下皆不乏相送之人,至最远的边城,众人方才在关口处止步,直到老太傅的车驾缓缓驶出视线之外。

文氏的出使除了文人学子,在贵女们之间亦有一番言论,先是庄太后将文书意唤去,言语间对文氏颇有赞赏,亦赞她入宫这些时日行事妥当,又探了探她是否有离宫的意愿。毕竟如今文氏名声正盛,文书意倒是能趁好接这个时机离开帝宫,回去做她的文氏嫡女,有祖父的这个光环在,文书意从前的那些事即便有人记得,也不敢再多议论。

但文书意却并无离宫的意图,三两句便拂了庄太后的好意。庄氏看着低眉敛目的女子,只道她母亲即将入宫,放了她半日去陪陪母亲。

待文书意离去,一旁的嬷嬷为太后呈上了银丝羹汤,见庄氏面色不佳,复开口道:“太后还是莫要为年轻人多担忧了。”

闻此,庄氏叹了口气,“本以为她该是本分的,如今这么好的时机却不愿离去,心里装的是什么真当众人看不明白么。”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文书意这心思不知是否与文氏通气,还是只是她自己的心思。无论是哪个,这个文书意都不能在宫中多留。

“她近日可有去过皇帝那?”

“娘娘让人不用看着,就都没怎么注意,不过君上那里有殿前侍卫长在,她应当也接近不了。”

“还是要让亦舒多进宫与皇帝走动才好。”

庄氏说完方才抿了一口手中的羹汤,一旁的嬷嬷低首,似提醒般,道:“娘娘,君上向来敬重文太傅,但不亲文氏之女,或许他有自己的主意,万不要因此事与君上生了隔阂才好。”

嬷嬷此话一出,庄氏心中如有惊雷,她手中一顿,后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汤碗。自皇帝登基之后,后宫许多人员亦有调动,如今伺候庄氏之人多是皇帝后来指派,如今这嬷嬷的话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皇帝有意的提醒?

“我亦是为皇帝着想。”

“娘娘自然是为君上着想的,只是如今您已身为太后,该享清福了,这些年轻人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庄氏闻此浅笑着敛了眉目,皇帝这是要她当一个富贵闲散人。庄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操心惯了。”

嬷嬷顺着庄氏的话,又多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将此话给揭过了。

而此番谢氏入宫,与庄太后的意图大致相同。

文书意听闻母亲亦是欲要为自己向太后请辞,便甩开了谢氏拉着她的手,神色微凝道:“祖父此去尚未有定论,我若此时离去,若祖父此行未有成果,岂非前功尽弃?”

“糊涂!”

谢氏呵斥道:“你并非只有祖父,你还有父兄,还有整个文氏。如今你能借你祖父的声望重新拾回你文氏嫡女的尊贵,那是家族予以你的福气。从今往后,文氏有尊荣的一日,便有你尊荣的一日。”

谢氏性子常年温软,忽如其来的斥责让文书意愣了愣,“你不借此时返回家中,难道还要继续再宫中低着头做人么?”

帝宫之中唯有正牌的主子方能受他人尊拜,她文书意在这里只有低首于他人的份。但文书意日前方才与紫薇殿的宫侍相熟,将皇帝的作息弄清,有了这般进展,她哪里肯那么轻易离去。

但谢氏今日前来定然是有文永昌的意思,作为文氏家主,文永昌此意是想在文书意行差踏错之前将其挽回,莫要真失了文氏的体面。

文书意不愿放弃宫中如今的机会,亦不愿放弃文氏的庇护,两项权衡之下,她换了副神情,对谢氏讨好道:“母亲,祖父此行尚需有些时日,待文辩有了结果,众人皆论我文氏之功的时候,我再体面归家,岂非更好?”

见谢氏对她这番话有些动容,文书意继续道:“再者,太后娘娘刚夸我行事妥帖,若是这就离去,岂非拂了娘娘的面子?”

谢氏知她这个理,但还是为难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可我在这里也正是祖父的意思。”

文氏之内,唯一支持文书意此举的便是文太傅。文渊亦算是从底层爬出,他自知成大事须得不计一切代价。但文氏这一代的后人不曾经历那些,他们是在文氏家族的光环之下滋养长大,学的是礼义廉耻忠孝义悌。家族的体面在他们眼中更重要。

而文书意能有底气拒绝谢氏,凭的也是文渊太傅当日的授意。文书意道:“再者,即便祖父此行让文氏恢复了从前的荣光,可是文氏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母亲,文氏终究需要一个女儿来稳固家族的尊荣”

文氏这个氏族太大了,男儿之功在这样一个家族之内如蚍蜉之力,难以再为家族带来什么,反而功高易折。他们唯一能存续下去的可能让自己的血脉坐上那个位子。这便是文渊所想。而这个想法也深深印刻在了文书意的脑中。

“你祖父的想法并非就是对的。”

谢氏终于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文氏重礼孝,家族之内无人敢反驳文渊之言,但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

听谢氏此言,文书意冷声道:“若父亲与母亲当真能超过祖父,今日出使立国的为何不是你们或者哥哥,还是他老人家?”

见谢氏接不上此言,文书意方道:“既然母亲与父亲都尚且承认无祖父之能,我一个晚辈更是自当不如。我只知我今日在此是祖父授意,在他老人家回来、首肯我归家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帝宫的。”

说着又低身见礼,道:“还请母亲离开吧。”

看着文书意决绝转身离开的身影,谢氏发现,她好像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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