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幸得丽皇后仁慈,放走了我母亲,母亲才捡回一条命。”

苏瓷将当年之事一一讲与堂中众人,但他所讲的,自然是白歆蕊讲与文氏等人的那个故事,先帝背弃誓言,设局陷害,又以幼女为人质,迫其就范。众人闻之皆沉了神色,他们当中不少当年都受过白氏恩惠,虽时过境迁,但白氏对他们家族的照拂,却是不能忘。

苏瓷初入祠堂,看着那旺盛的香火便知,自己来对了。姑苏至今记得白氏。

知众人对自己所言不会全信,苏瓷拿出了那时搜查民府之案时找到的最后一本账目,递给了陈氏族伯,其内的记载刚好作为他所说之言的作证。

“敦帝的江山和着我白氏族人的血,这帐目就是他当年犯下罪行的证据。”

苏瓷的态度始终幽缓,他仿佛就是在说着一件尘封的往事一般,却让院中众人思绪万千。

齐氏青年精于账目,由他代表,细观苏瓷递出来的账本。枯黄的页面和早已干涸的印记,他从各方面查证,最后得出此账目的确存在良久,并非新造,又找来两人一同细细核算其中数目,终是肯定了苏瓷所言。

原本姑苏便对大渊王室不满,此事一出,更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油,但即便如此众人亦知,就算是这样,但凭眼前这青年一人又能做什么呢?

“即便如此,敦帝已逝,难道小公子还能去找一个死人报仇么?”

苏瓷笑了笑,缓声道:“母亲曾说过,皇帝是死了,但他的江山还在。”

闻此,堂下众人大惊,却听那温润的青年一字一句道出:“我便是东宫储君,赐号承徽。”

未久,上京便收到了消息,太子不日即将返京,姑苏答应出面协调。皇帝闻此大喜过望,又赐了东宫许多珍稀之物。

在厉帝心中,此局已解,当日便招来鲜国美姬,纵酒享乐至深夜。

又是半月过去,百官听召,重返朝堂。厉帝在上,俯视群臣,却是一言不发。今日主政的是太子。

众人低首,太子朝服加冠,立于百官与皇帝之间,对着群臣又是一拜。

皇帝以为,太子会将自己口述之事一一纷说,却听得太子开口,便是十年之前文字狱之事,再到民府一案中,因皇帝的默许,导致多少贪墨,为害了多少百姓,又到因皇帝疑心,导致十六子被挟北境,最后说到帝令之下,上京皇甲冲撞民居,残害百姓。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文史笔下不容造假。厉帝的昏庸,罄竹难书。

厉帝从未想过,一直对自己百般顺从的太子,今日却敢在朝堂之上欺瞒自己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举,一时愤怒起身,呵斥太子。

却见苏瓷转身,对皇帝一拜,朗声道:“为保大渊江山,还请父皇禅位,给大渊子民一个交待!”

太子此言一出,张相与文氏出声附和,而后百官齐拜,请皇帝退位。原本尚且支持皇帝的一众人等,见此场景也不由跟着跪下,大局已定,此时不跪来日便会等着被清算,如今他们唯能自保。

厉帝满目猩红,看着这满朝文武的背叛,他亦不知,究竟何时,他的朝堂里居然全是太子的臣下。

“放肆!你们放肆!”

皇帝摸索着,想将手边之物砸出去,然而皇位空荡,终究没能让他找到一物。亦如他的江山一般,毫无可供他所用之人。

厉帝看着太子,他依旧眉眼温和地看向他,那一双眉目此时却让人心惊不已。皇帝大口喘气,转眼看向一旁立着的宫侍,不知何时,这传召的掌事亦被换下,今日这大堂之上,无一人归心于他。

厉帝冲上前去,头顶的王冠几欲掉落,他欲上前撕扯苏瓷,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了下来。

“畜生!你敢谋吾的皇位!这是吾的皇位!”

苏瓷并未理会皇帝的疯狂,他上前三步,以只有二人听得清的声音,缓缓道:“父王,先皇的江山究竟是否名正言顺您应当知晓啊,您的王玺当真是真的么?”

这轻缓一言,让厉帝心中如有重锤,他此刻才看懂苏瓷那从不进眼底的笑意,他咬着牙,狠狠地问道:“为何要如此对吾,为何!”

苏瓷闻此,又是淡然地笑了笑,浅声道:“父王可知为何母亲为何为我取名苏瓷?”他声音轻缓,仿若呢喃,“她说我之姓氏取自姑苏的苏,她让我不要忘了,白氏当年之仇。”

闻此一言,厉帝脑中如有轰鸣之声,难怪姑苏氏族那么快会答应太子所求。厉帝看向堂下群臣,文史院的文氏、刑部的赵氏、军部的邱氏,这些曾是白家旧部,难怪,他能那么快笼络人心。

苏瓷并未理会皇帝的灰败之色,而是拿起那枚由敦帝伪造的王玺,看了看那五尾的青鸟,而后当着皇帝的面,在早已经拟定好了的退位诏书之上印下了王印。

与此同时,玉璋宫中,皇后一直忧心忡忡等待着前朝的结果。太子刚返京便召集群臣,今日定有大事发生。然而未等来前朝的消息,却等来桑宁身死的噩耗。

“你说什么?”

侍女低首,她是庄府阮氏派来,面对皇后还是有些颤颤巍巍,“夫人说,桑府的昭宁郡主因偶遇贼人,坠入束河,就连尸首都找不到,如今桑府已经挂上了丧布,恐怕,人已经没了。”

三日前,因前日里上游暴雨,束河的水暴涨,就连摇船亦不敢下水,而就在片刻之前,一辆马车翻入了河中。据说,那马车之内还坐着一名女子,众人合力打捞,但因水势湍急,终是无果,最后在上京府的指挥之下,终是将马车的残骸打捞了上来。

桑府得到消息,阿宁的马车在束河边遇上几名匪徒打劫,她连人带车一同翻进了束河之内。上京府至今还在打捞,河水湍急,人力根本无法上浮,若是今日无果,获救的可能性便也没有了。

得闻这个消息,宴清安枯坐了半响,方才冲去了束河边。桑子城归来较晚,待他赶到束河边的时候,却见妻子泪流满面,阻拦打捞的人离去。如今河水愈发湍急,再下水便多是危险,但过了这日,桑宁生还的可能便极低了。

桑子城求问可否再努力施救,那打捞队的人虽同情夫妇二人,但也实话实说,这湍急的水流,下了水便会立刻被冲走,这么久未见人露面,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此后两日,桑府依旧不放弃,雇人沿着束河下游搜寻,终是无果,最后在桑老夫人的决定之下,桑府朱红的大门之上,挂上了白色的丧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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