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太子要亲自去姑苏,皇帝很是高兴,亲自为其送行。那日,太子车马经过中正大街之上,太子下了车驾,面对深跪于此的百姓躬身见礼,只道此事他定然会处理好。众人皆知,太子此前被皇帝所囚,如今出面,无非是为了帮皇帝处理残局,多不为难,但也有少数几人对皇室作为愤慨非常,欲冲撞轿辇,最终被侍卫拦了下来。

苏瓷起身,抬眼便在人群之中对上一双墨玉一般的双瞳,那是阿宁。她知晓苏瓷姑苏之行并非如皇帝及众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姑苏是他的祖地,是他姓之伊始,因此必须要回去。等了多年,终于今日成行。

天光之下,女子一袭明月争辉服,笑得灿烂。筹划多年,今日终于要走上最后一程,她不能同去,只能在此遥遥为其饯行。

苏瓷敛了眉目,将眼中柔和的笑意收敛了回去。

待太子车辇离开,帝宫之前的跪着的众人便少了三分。

姑苏与淮南不同,淮南氏族多年不涉官场之事,相互之间也好,与上京氏族也好,多是利益关联。而姑苏不同,姑苏自古便是大族祖地所在,大渊初立之时,姑苏便是氏族盘踞之地,其渊源流长,难以三两句道尽。当年太祖立国之初,便是有姑苏大族的支撑,方能凭借氏族的影响力,快速整合一方疆域。

这也是为何,上京之事,皇帝不找淮南,却要找姑苏,此事并非利益可以摆平,重在氏族对于皇室的态度。

经十日路途,太子的驾辇踏入姑苏地界之时碰巧遇上姑苏今年的初雪。漫天雪色如飞絮坠落,呼吸间也多了一抹冷意。

城门之外,姑苏府主府协一众官员在此等候,良久方才见到太子驾辇。苏瓷看了看来迎接之人,除了姑苏府的官员之外,陈氏、谢氏等各族之人却并未出现,人未至,却已然给了太子三分颜色。

陈氏主宅之内,内院侍从不断来报太子的动向,几名老者轻拂着手中茶盏,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有任何反应。他们在等,等大渊东宫亲自上门求见。

从皇帝扣押那十六子开始,便踩过了皇室与氏族之间默契的界限。而太子此行是为求和,姑苏早已知晓。但皇帝他们尚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东宫小儿。既然是代父受过,便要拿出诚意来才行。

陈氏如今是姑苏数一数二的大族,东宫若要谈,要么寻陈氏,要么寻谢氏,无其他氏族如今在姑苏有他二族这般的影响力。但等了良久,却不见东宫之人前来。

“可是去了谢氏?”

侍从躬身,道:“也未去谢氏,东宫往城东去了。”

姑苏的城东曾经乃是氏族第一的白氏祖居,自白氏陨落之后,众人默契的将此地留了出来,现在唯一还在的便是白氏祠堂,由当年白氏的族仆打理着。

“城东?”

老者疑惑,东宫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城东,那巍峨的大门前,苏瓷一身天青色长袍静静地看着写着“白氏祠堂”的牌匾,昨日朱门今犹在,却关不住往事化尘,风一吹,就散了。院中,一名瘸了腿的老者在扫着雪,怕积深了,这路便更不好走了。

站于门外便能遥遥地闻到香火的气息,在这冬季有着几分干裂之感,苏瓷不由咳嗽了两声。

见有人来,老者方才抬头看了过去,见那人手持竹伞,姿若玉骨,眉眼温和地看向自己,而后走了进来。抬步间,落雪三两飘入了伞下,沾上他的身,他却并不在意。这一幕仿似故人从时光走来。

“您是?”

老者的双眼已经浑浊,他努力地看清来者,年轻公子的面容让他十分熟悉,却是想不起,究竟是谁。

“我母亲姓白。”

年轻公子眼中温和的笑意,仿似能温暖冬季初到的寒,白氏冷落的门楣再次迎来了久违的主人。

未久,陈氏、谢氏等门府皆收到了邀贴,众人不明所以,却见那落款之处,乃是白氏后人。

众人心中如惊雷乍现。白氏当年之盛,经历过之人,至今难忘。长门八十户,皆为其客族,甘为驱使,如今所谓的望族多少亦在其中。当年白族的陨落令多少人唏嘘,那白家天纵的儿郎们,在永定门前被斩首示众,白家之主为保下依附于白家的门客性命,在圣旨下达的头一日,一夜散尽三千客卿。

三十年沉寂,如今却有人以白氏后人之名,再次相邀,如何能忍住不去一观究竟?

白氏祠堂之内,那人三柱清香,祭奠先祖。待众人到时,却见年轻公子一袭长袍与老仆坐于祠堂院内,静静地听他细说从前白家的往事。门外的落雪纷飞,不见其它人影。

听得门前动响,那人浅抬眉眼,却见连姑苏府都请不来的陈氏、谢氏等族伯均出现在白家祠堂之前。

见有客前来,老仆按照规矩,为每人递上三柱清香,众人入内祭拜之后,方能询问其它。

那人便这般坐着,清浅地看着一众辈分皆在他之上的氏族族伯一一躬身祭拜,待众人礼数尽,方让老仆先行退下。

众人见这青年一人在此,一时疑惑。不是说东宫车驾也来了城东,为何却不见人影?

“敢问,你与白氏是何关系?”

“白歆蕊是我母亲。”

白歆蕊乃白家最后一任家主之女,众人自然知晓,而当年白歆蕊失踪之后未久,白家便面临惨祸,难道白歆蕊当真没死?但众人自然不会凭借着三言两语便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所言。

苏瓷拿出腰间的一块玉佩,那是当年白歆蕊随身携带之物,亦是白家嫡女的象征。陈氏之人接过玉佩,细细观之,肉料通透,那一抹点翠色独一无二,确为当年白氏所有,这块翠料是白家先祖所得,专为门中嫡系打造身份玉碟。

众人细细看着眼前这青年的眉眼,仿似想要从中看到从前故人的影子,但终究时岁太久,白家嫡女的容貌他们又如何还能记得,但眼前这玉佩做不得假。

“白家嫡女年幼时便失踪,如何证明此物当真是她留给你,而非你随意捡来?”

“我母亲当年并非失踪。”苏瓷音色清朗,缓缓道:“她是被先帝绑了去,以此胁迫白氏。”

白家家主对其幼女多宠爱,众人有目共睹,当年白家祸乱疑点重重,白氏为皇帝亲证王玺之事,无疑是在惹祸上身,但白家主还是做了,若当真是白歆蕊被皇家挟持,那么此事便能说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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