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后,气温便开始凉了起来,紫薇殿内已经布上了脚炉。今日,北境的急信送到了皇帝跟前。暖茶的宫侍伺候在旁,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家信使,丝毫不敢提醒正在作画的皇帝。
此人已经跪了一刻钟了,然而皇帝却对其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炉上的茶水再次沸腾,卷起一簇烟气。皇帝大笔一挥,着墨于最后山棱处,绘出了几分凌冽之感。此时,他方才看了看跪在地上之人,开口问道:“写了什么?”
那人猛地听到皇帝询问,立刻又低了低身子,朗声道:“上清宫传信,言家小公子半月前偶感风寒,一直治疗不见起色,如今大夫上报,若再无好转怕会转为肺疾,上清宫的掌事求问,是否要先将人接回上京疗养?”
北地向来最是严寒,上清宫多年未有人居住,当年各殿布置的火地已然年久,此次翻修也未来得及翻新,其内温度成年人去也是难熬,更何况如今在那的十几个孩子。再者此次北地之行,皇帝只许每个人带一名随侍伺候,有几家孩童年幼,一人照顾终究是难以周全。
如今这风寒来势汹汹,孩童本就体弱,最佳之策便是先将人接回来,好好将养。但众人亦知这十六子此行为何,哪里敢擅自通知各家,唯有八百里急信,先让皇帝拿主意。
闻此,厉帝挥了挥手,道:“让御医去看看。”
御医来回又多是耽搁。即便知晓这个道理,大殿之内也无人敢言。皇帝这话丝毫不提是否要接其回京疗养,圣意已明。闻此,信使得了令,便起身退下了。
“最近怎么没见严宽?”
宫侍低身道:“严大人被太子殿下罚了后,还在家中思过,未得圣意,不敢随意面圣。”
皇帝闻此倒是哼笑了一声,“告诉他,若还想思过,便去刑部思去。”
宫侍得了话,只敢应“是”。
“听闻皇后最近收的那个丫头跟东宫走得有些近?”
皇帝的这句听闻,却不知是从谁人口中说出。他说得随意,却让随侍之人心中警铃大作。
宫侍低身,如常道:“太子寿宴之上,昭宁郡主出面呵止了严大人,殿下后来唤去赐了些东西,倒也没什么了。”
“是嘛。”
皇帝说完,又提笔,为那副画填了几笔,便再未问此事。
当日午后,阮氏进宫,未在玉璋宫内待太久便返回了庄家,又寻来府中小厮,去桑府给阿宁带了句话。
“太祠那边即将派礼官来教习,愿你勤加学习,近日便不要入宫了。”
阿宁看着简短的信笺,微微蹙眉,而后问那小厮,“娘娘可还有其它的话?”
小厮摇了摇头,便就此退下了。
皇后能让阮氏带此话,定然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果不其然,未出三刻,庆同的暗哨便将一封信送到了桑府,阿宁打开,其内只有一句,“有人密报皇帝,昭宁郡主与太子走得颇近。”
阿宁如今得了皇后义女的头衔,若是被皇帝知晓与东宫行走过密,便是皇后乃至庄氏与东宫交往过甚,此事无遗是在触犯皇帝的逆鳞。但如今皇后只是让她暂时不要进宫,看样子皇帝应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但问题是,谁告的密?东宫与玉璋宫中都是苏瓷和庄皇后的人,其余知晓她与东宫关系的便只有文氏,不过文氏自太傅起便是东宫的人,文氏在太子身上付出太多,他们不会蠢到自毁前程。皇后吩咐阿宁暂时不要入宫,便是打算先清算一遍身边之人。
厉帝此人性狡,一旦起了疑心便难根除。念及此,阿宁不自觉又想起皇后的处境。这般战战兢兢过了半辈子,真的值得么?
阿宁将信纸烧掉,便起身去了一趟庆同商楼。自她返回上京之后,还未回去过,如今这一趟,是为了想办法把渚临谵和庄明月带回来。现在庄氏与渚氏还不知晓此事,她得尽快行事,否则被这二人家中知晓,此事怕是会被闹大。
阿宁以“上宁”的名义,通过庆同向大成王室去了一封信。当年,大成东曾闹过一场瘟疫,急需救命的药草,彼时碰巧在鲜国的阿宁知晓后,利用庆同的网络以最快的速度帮大成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药材,才未令这场时疫蔓延。
虽然阿宁不知伽罗王是否还能记得此事,只但愿他能念在这一场将二人给放回来。
五日之后,庄府内,文书意来寻庄明月,得知庄明月不在便留了下来陪阮氏说说话。自庄府各房分院之后,如今的庄府大院便只有家主一脉在住,庄家住常年在边关,唯留下阮氏和幼子在府中。
谈话间文书意随口说道:“明月说去大漠走一趟,按时间早该回了才是。”
“大漠?”
“嗯,听她说是与渚家的二公子一同前去办点什么事。”
阮氏显然并不知道此事,心下忽然有不好的念头冒出来,当下吩咐府中去查庄明月的动向。晚些时候,阮氏得到消息,庄明月月前从佣兵营调走了两千人,往大漠西去,至今未归。
阮氏闻此心下大骇,庄明月是庄氏元妻之女,她作为继室对其的看护本就是稍有疏忽就容易受人口舌,而如今庄家主尚在军营当中,庄明月交给了她便绝不能出事。念及此,她想起阿宁在大漠有些人脉,便立刻去了一趟桑府。
此时刚过午时,桑府女眷都有小憩的习惯,阿宁被阿喜唤了起来,迷糊间说是阮氏有事要与阿宁商讨。
阿宁大概猜到阮氏所来意图,便让阿喜先去给她沏茶,将人请到了侧院内。
阮氏心中有急火,哪里有心思饮茶,直问阿宁可能找人去大漠寻一寻庄明月。阿宁见事已至此,便如实相告。却未料阮氏越听,神色越冷,阿宁尚未说到大成回信,便见阮氏衣袖一挥,直接一巴掌甩在了阿宁的脸上。
此时天已见寒,阮氏那一巴掌让人疼得只觉痛意连着骨头般。阿宁眼中当即划过一抹狠色,却还是被她给压了下去。
阮氏起身,眼中尽是冷意,对阿宁道:“我庄氏的女儿,若因此事出任何意外,无论是你还是渚氏,谁都担待不起。”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桑府。
那一巴掌声惊得阿喜丢掉了手中的茶盏,立刻上前来护着阿宁,待阮氏走后,又立刻去拿了药来给阿宁敷上,如今一看便已是红肿了许多。
“这庄夫人怎么能如此行事?”阿喜一边掉眼泪,一边给阿宁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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