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后,还能听到芭蕉叶上嘀嗒下来的水声,此起彼伏。今日这雨还未下透,总有着几分闷热散不去,惹得人不快。书房内,小少年背脊打得笔直,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地写着先生留下的功课,天光落在他几分稚嫩的脸上,绒绒暖暖。今日城内有夏日祭典,府内之人大都出去了,一时安静了不少。

忽而窗台边那硕大的芭蕉叶下有窜动的声音,窗台边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女娃娃眉眼笑得弯弯,手里还端着集市上卖的热络的打糕。

小少年并不抬头,因为他根本不用看便知道敢在此时打扰他的不会有别人。

女娃娃递了递手中的打糕,丝毫不在意自己会打扰那人一般,开口道:“喏,给你带回来的,快趁热吃!”

小少年浅抬眉眼,扫了一眼她,终是没落在打糕之上,道:“今日先生布置的课文还未写完,你自己吃吧。”

闻此,女娃娃挑了挑眉,便从窗台边消失了,小少年以为她走了,便没再理会,却不曾想,她转眼便从正门堂而皇之而入,直接将那打糕放在了小少年的砚台旁。

“我帮你抄着,你先吃。”

说着便用身子去挤,硬是将人从座椅上给挤了出去。

“你的字我能模仿个七八分,那老头子眼花,看不清的。”

说着伸手去要笔,小少年见她这副赖皮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仿佛已经习惯,知道跟她辩解也是无益,便将笔给了她,自己拿起了那碗打糕浅尝了一口,不由皱了皱眉。

“你得吃完哦,我可是冒着雨带回来的,鞋子都跑湿了。”

说着女娃娃一边埋头抄书,一边抬了抬腿,将自己的鞋子抬给他看,这金桂折枝鞋是她喜欢的,此时上面却满是污泥。

小少年转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又继续埋头吃起来。

窗外得雨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打在房檐上,热闹得紧,小少年狼吞虎咽地将打糕吃完,又用茶水漱了口,才将女娃娃拉了起来。

“东西我吃完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

女娃娃看了看空碗,很是满意,接着二话没说,拿着空碗便离开了书房。小少年看着被她踩得湿哒哒的地面,微微皱眉,又是一声叹气,也不知该怪谁。

女娃娃拿着那空碗,又哒哒哒地跑向院内转角处,女子一袭月色长裙静坐廊下,一双眉目如月华之冕,浅笑嫣然,仿若画中之仙降临人间。女娃娃将手中的空碗递给她,而后以类似吩咐的语气般,对她道:“苏瓷不爱吃甜,下次还是不要买这个了。”

“这样啊。”女子声音轻柔,接过那空碗,若有所思的模样,作为母亲,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到底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念及此,又仿似想起了什么,纠正女娃娃道:“你要唤他公子。”

说着又轻点女娃娃的鼻头,拉起她一同往后院而去,“你先去把你这丑丑的鞋换了,咱们再去找红鸾他们吃好吃的,可好?”

“好好好。”说着女娃娃就要摆开女子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跑去,却忽然被她反握住手。

女子蹲了下来,一双温润的眉眼轻轻柔柔地看着女娃娃,仿若嘱托一般,道:“阿宁,若是瓷儿日后有自己想做的事了,你一定要……”

光线昏昏暗暗,女子的声音也悠然地飘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急促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天光缓缓印入眼帘,阿宁悠悠转醒,院内树下的阴凉在夏日总是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她午后便在这里睡着了,自从燕城忙完后,阿宁归家也不过一月的时间,便渐渐有些懒乏了。见到阿喜这般匆忙的样子,阿宁出口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怎么了?”

阿喜有些慌张,道:“老夫人亲自来了。”

“恩。”阿宁扶了扶额头,吩咐道:“让我洗漱一下。”

说完,就在阿喜匆忙地伺候下,阿宁方才穿戴整齐,往前院而去。

自年节之后,桑老夫人从未踏入过这府门,更何况见阿宁,今日却亲自来了,果然稀奇。阿宁问阿喜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喜便将自己听来的与她说了个大概。

今年年初的时候,桑子邺与余氏的朋友常氏合作做生意,原本收益还算不错,尝到了甜头,所以桑子邺加大了投入,将府内的现银都投了出去,再抵了两间铺子凑了十万两出来,却没想到,这次的货被府衙扣了下来,就连桑子邺也被府衙给扣留了。此时余晚晚还瞒着桑老夫人不肯将桑子邺所作事的实情相告,直到债主讨上了门,桑老夫人才知晓,桑子邺跟人合作的是贩卖私盐的勾当。

自民府改制之后,涉及民生的货物一律被朝廷禁止私下买卖,抓着便是重罚。第二次买卖是桑子邺自己私下跑去与人收购,常氏因得知点风声,根本就没参与,因此如今被官府抓去的也就只有桑子邺,如今他人进去了,但因贪大而借下的债务却要桑府来偿还。如今的桑府本就不如从前,桑老夫人和余晚晚虽还有些余钱,但桑府上下处处是开销,如今家主不在,家中儿孙哪个不用钱,于是桑老夫人在余晚晚的劝说下,便来了宴清安这里。

听到这里,阿宁大概是知道了桑老夫人的来意。

“他们可开口要钱了?”

阿喜摇头道:“只是说了这件事,大夫人便说未见您去问候老夫人,夫人没法只能让我来请您了。”

阿宁心领神会,快步去了前院。此时的堂内,老妇人坐于高堂之上,府内呈上来的茶水倒是一口未进。宴清安与余晚晚于堂下左右坐着,一时堂内无声,只听得堂外风摇树杈的刷刷声。

阿宁上前,低身朝桑老夫人和余晚晚依次见礼,桑老夫人抬眼扫了她一眼,随意应承了一句,复又看向宴清安,问了桑子城近日的状况。桑子城虽迎着这风气也开始做生意,但他做的是一些小买卖,毕竟他从未经商,不敢一次性有大的投入,因此盈亏都算不得什么。

桑老夫人问完此话,便给余晚晚递过去一个眼神,后者会意,道:“如今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除了悠然,家里还有个小的要照顾,如今子邺的事还需要走动,钱庄那边,家里着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便只能厚着脸皮来这里走一趟。”

余晚晚虽然话说这么说,但今日却将桑老夫人请了过来,究竟是借,还是想就这么拿走,心思昭然若揭。但宴清安仍旧看在情分上,开口问道:“不知需要多少?”

“五十万两。”

余晚晚此话一出,宴清安直接愣在了那,桑子邺从前做事还算踏实,怎么会欠下那么多外债,见宴清安的模样,余晚晚解释道:“这里面还有赎回铺子的钱,子邺抵押的铺子也要到期了,若再不赎回,恐怕就要归他人了。毕竟是祖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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