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云层泛白,桌畔的清茶已然凉透。少女垂眸,泛着莹莹绿光的妖丹倒映进了墨色的瞳孔里,宛若深潭碧波,沁着三分寒意。
姬寒瑶小心的敲了敲门:“师叔,您要和我们一道回宗么?”
“嗯。”
“那真是太好了。”
姬寒瑶掩饰住自己的小开心,师叔这般厉害,说不定还能指点她一二。
届时,打败师兄指日可待。
“走吧。”
大漠的风光,她已经欣赏得够多了。
出城以后,破败的城市更加摇摇欲坠,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气,显得寂寥荒芜。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终将在风吹雨打的时间中,抹去它存在过的痕迹。
无人书写的历史,如野草,如白驹过隙。
恰在此时,姬寒瑶和赵常舟身上的通讯石同时亮了,二人面色凝重:“师叔,有同族弟子向我们求救。”
距离这里,应该不远。
“是百瑞山吧。”
天降异象,秘境开启,无数想求得机缘的人涌入了秘境。殊不知,机缘和危险往往是并存的。
(宿主,目标人物也在百瑞山。)
叶玄星:找死也不用上赶着吧?
(凌家的人故意带去的,一个家族的耻辱,他们没想让他活着出来。)
她微微皱眉,她的安生日子没有了。
还不如在沙漠里躺着。
(别啊。)
它可不想再看见一个邋里邋遢的宿主。
百瑞山
午后的烈阳灼热得将阴影处的水汽都蒸发得一干二净,他因为口渴,迫不得已嚼了嚼苦涩的树叶。他们让他去找水源,等他回来时,他们都不见了。
没有人会等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半边脸颊上,涂抹了黑绿色的药汁,新长出来的点点鳞片从嫩肉里挤了出来,又痛又痒。那黑色的苍蝇像是闻到了美味的食物一般,一直在他的脸上盘旋。
也许他死了,他的身体便会立刻爬满这些恶心的东西。又或许,在苍蝇的眼中,他更肮脏恶心。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他惊恐的抬起头,手中生锈的小刀被他捏得几乎变形。他知道,在这丛林里,有很多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物。
两只硕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彻骨的寒意袭来,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那是临死的恐惧和本能反应。
眼前的魔物是一只四翼灰狼,庞大的身躯比树还高,锋利的牙齿上还残留着猎物的血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一逃跑,灰狼定会直接从他的后背咬断他的脖子。
他是半妖,自生下来便被震碎了丹田,再无修炼的可能,体质也比旁人偏弱。
人类对于外族,是不会有一丝怜悯的。
他们深知,放过任何一只妖,便会让他们长久以来巩固的地位产生裂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而他,哪怕也有人类的血脉,他们也不会放过他。
灰狼逐渐靠了过来,他举起小刀狠狠刺向了它的眼睛,但他微弱的力道仅仅是削断了灰狼的两根鼻毛。
尖锐的爪子撕破了他的手臂,那灰狼并不想一口咬死他。它把他当作磨爪子的玩具一般,很快,身上便留下了条条血痕,皮肉翻滚。
太疼了。
他要跟它拼了!
他死死抱住灰狼的爪子,一口咬了下去。灰狼失了玩弄他的兴趣,煽动着翅膀,将他拦腰含起。他感受到了牙齿渐渐刺破他腹部的皮肤,下一秒,便是内脏。
真的要死了吗?
委屈的泪水打湿了眼睫,死了也好,再也不用忍受无边无际的恶意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白的光从他的瞳孔掠过,巨大的灰狼被一分为二,甚至都来不及眨一下眼睛。
鲜血喷洒了他一身,说不清是灰狼的血多一点,还是他自己的血多一点。
他呆愣的抬起头,眼眶干涩发痒。
黑衣少女踏步而来,她的神情淡漠至极,袖口仅仅只绣着一朵银色的莲花,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高贵极了。
微微仰头,他看见了她的全貌。
世人都说妖生得美貌,善于蛊惑人心,而眼前之人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好看得让他丑陋的半边脸隐隐发烫,强烈的自卑迫使他低下了头。
若她看清她救下了一只恶心不堪的怪物,会怎么样呢。
她会杀了他吗?
她会嫌弃弄脏了她的剑吧。
“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
熟悉的嗓音宛若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了他的心湖,他愣了半晌。
鸦睫一颤,是她?
在沼泽里遇见的那个人。
骄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在她的衣摆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她太耀眼了,他的眼睛似被灼烫一般有些睁不开。
“这是止血的丹药,吃了。”
一颗止血丹,可值几百玄晶呢,便宜他了。
“愣着做什么,你不会还要我喂你吧?”
他的半张脸覆上了密密麻麻细小的鳞片,这种东西长在一条鱼身上,她还能接受。但长在一张人脸上,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宿主,咱嫌弃的表情多少收敛点儿,别影响孩子脆弱的心灵。)
(U?ω?)
幸亏,它这儿可以选择马赛克。
“给,给我吗?”
他不敢相信,以往无论他受多重的伤,挺一挺就过去了,家族里的人是不会舍得浪费药材替他疗伤的。
闻言,她伸出手,不耐烦的捏住他的喉咙,三下五除二便把丹药灌了进去。指尖儿无意碰到了他下巴粘腻的鳞片,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背过身,抽出一截布仔细的擦了擦手。
良久,她转过身,直视着那双如黑宝石般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转过头,吓了他一跳。
心口扑通扑通的。
“凌,凌子寂。”
“不是个好名字。”
直白的话语让他更加抬不起头,因为他不是在期望中出生的,自然不会有人在意他叫什么。而他又何尝不是痛恨这个名字,是妖不是妖,是人不是人。
“还能走吗,留在这儿只会招来更多的魔物。”
四翼灰狼的血气蔓延开来必会引来各种各样的魔物,而她现在没兴趣动手。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能。”
她刻意放缓了脚步,而凌子寂一声不吭的跟在她的后面。他身上的衣衫皱皱巴巴,破烂不堪。瘦弱的身躯上有很多新的旧的伤口,宛若乌龟的龟壳,伤痕难消。
二人就这样从太阳当空走到了黄昏日落,他就像她的影子一样静静的跟着她。脚底很痛,可此刻,比任何时刻都要令他安心。
她好像对他没有恶意。
昏暗中,一处篝火越来越明亮。
姬寒瑶眼睛一亮:“师叔,你终于来了。咦,你从哪里带回来这么一个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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