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驾崩的消息,引起朝堂巨变。

一部分忠心耿耿的老臣无法接受,不敢相信一国天子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天子身侧千牛卫随身护卫,两位千牛卫大将军不知去向,而天子,至今连个尸首都没有。

宣布死讯的是张瑾,但张瑾是什么人?谁不知道他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已久,到处都是他的党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陛下说不定就是他杀了的!

交不出陛下的尸身,谁听他一面之词!

那些忠心耿耿的刚直之臣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譬如御史房陈对张瑾有怨已有,当即在朝堂上痛骂张瑾,却被殿上禁军直接拖了下去,胆子大骂一个拖走一个,再有扰乱者当场杀之。

只要一见血,众人见状,便敢怒不敢言。

尚书右仆射郑宽也故作激愤,又装作被震慑到的样子噤声不言,不曾与张瑾正面作对,然而一出宫便与几位大臣互相使眼色。

兵部尚书李俨压低声音:“暂且让他们得意,我稍后再去派人传信给几位王爷,还有长宁公主,让他们提早防范。”

郑宽微微颔首,沉声道:“张瑾说择合适宗室继位,只怕只是权宜之计,我们要尽快一些了。”

只要张瑾有当皇帝之心,所谓的从宗室之中选择合适之人,其结果自然是所有宗室皆不合适,不是自觉德行不够主动推诿,就是会提议推举有能力的贤者为君,毫无疑问那就是张司空。

而所谓的请示相国寺,在郑宽看来,那更是借口,只要过段时日声称神明选定司空为继任之人,就能从舆论之上堵住悠悠之口。

就在这关键时期。

宫中突然传出一则消息。

一则令所有人皆始料未及的消息。

——侍君灼钰受到帝王驾崩消息的刺激,忽然恢复了神智,声称自己已经怀了皇嗣。

眙宜宫内。

“怀孕”的少年手持剪刀,双瞳森冷,没有任何宫人侍卫敢靠近他分毫,几乎所有太医都不敢过来为他诊脉,唯恐被牵涉其中。

这个关头,只有敢戚容过来问诊。

灼钰曾备受戚容照顾,他只信戚容,只允许她靠近自己。

戚容提着药箱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彻底颠覆自己印象的少年。

灼钰依然漂亮得不似人间中人,睫羽纤长,一双乌眸潋滟得张扬,白得近乎渗人的脸色上,唯独唇色殷红似血,浑身上下已摆脱天真稚气,只余冷厉阴沉。

他便是静静坐在那,也好似诡画中走出来的一缕索命幽魂。

乍闻皇帝驾崩的少年,此刻精神看着不太对。

灼钰冷冷睥着四周所有人,目光阴冷如毒蛇,又冷又厉,恨不得捅死所有人,只有看到戚容时,眸光才闪了闪。

戚容俯身行礼,“臣来为侍君诊脉。”

灼钰冷冷开口,嗓音清冽动听,“你过来。”

恢复正常咬字发音的少年,声音也是出奇得好听。

戚容顿了顿,恭敬地垂着头上前,小心翼翼地为灼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

她微微俯身,屏息凝神,认真把脉。

心底却越来越惊。

……不对。

侍君根本没有身孕。

他在谎称自己怀孕?他要干什么?

戚容越来越惊,猛地抬头,骤然撞进灼钰浓黑得化不开的眸底,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泛红的眸子里藏着丝丝癫狂的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睥着她,唇角挑着的那抹讽笑格外刺眼,像是在无声跟她说:“你发现了啊。”

你发现了啊。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要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我劝你最好别阻止我。

简直疯了。

戚容觉得灼钰真是疯了。

在这个关头,声称自己有孕,就是把自己推到漩涡之中,他势单力薄,如何能与张司空抗衡?万一挡了他们的路,那就是找死。

陛下不在。

没有人能护得了他。

戚容理解灼钰的难过,起初她听闻陛下驾崩的消息时,也是惊怔、不解、愤怒,宁可相信这只是陛下所布的一场局,或是一场梦。

纵使想要为陛下报仇,但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只是白白送命,只能等待。

可灼钰等不了。

知道她的死讯时,那个苦苦等待的小傻子就被彻底杀死了。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只想向他们索命。

戚容和眼前的少年对视,清楚地看到那双乌眸里的决绝,相比于张司空势力滔天,这少年一无所有,只有一具单薄孱弱的身躯,可以为刀为剑。

灼钰从来不怕以卵击石。

也从不怕死。

如果没有陛下救他,他就早死了,现在也不过是去走该走的那条路,如果有幸死了,他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去地下与她团聚。

戚容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这亲眼目睹一场又一场因权势而生的悲剧的女医,终于忍下眼底微微的热意,艰难收手起身,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侍君的确有身孕了。”

——她尊重灼钰的选择。

这世上哪有傻子受了刺激就恢复神智的?不过是一个清醒的人在时时装傻,如今他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不惧了,哪怕被人指成是欺君,可他最想在清醒时见到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又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门口的侍卫有一瞬间的愣住。

随后那人就快步离开了,去把这消息告诉他们的主子。

如今宫内宫外都被张党控制,侍君有孕的消息传不出去,暂时被他们压住,眙宜宫外都是他们的人,眼前的侍卫也是。

如果张司空想要帝位,他一定会派人除掉这个孩子,不会将灼钰有孕的消息公布出去。

戚容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少年。

沉默许久,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臣去开些方子,侍君身体一向不好,为了腹中龙种,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灼钰看着她道:“多谢戚太医。”

多谢她,肯让他搏一次。

戚容拿起药箱,抬脚出去,头也不回。

灼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片冰冷,随后收回目光,垂睫看向右手。

他的掌心,捏着一块玉佩。

这是姜青姝临行前留给他的。

这个骗子。

她就是世上最可恶的骗子,骗他等她,一次又一次。

可骗他也好,哪怕哄骗他等上十年二十年,他也能心甘情愿地等,只要还能再见她一面,可为什么,她自己却不回来了?

少年攥着玉佩的指骨泛白发青,额头上的青筋也微微鼓起,呼吸局促,许久,好似难受得无以复加一般,握着玉佩的掌心死死按在胸口处,极其用力地。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洇出,“啪”地砸落在衣襟上。

——

因为宫闱内外暂时被张瑾的人把持,侍君有孕的消息也是暂时被压下,第一时间传到张瑾耳中。

张瑾听到时,怔愣了许久。

灼钰有了……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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