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听到动静过来,被面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诸伏景光喜欢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混乱的一面,桌子上的水杯倒翻,地板上一大片水渍,沙发像是保龄球一样被撞散,伊泽猫在椅子上,托着腮不满地看着诸伏景光将人搬到长条沙发上。

“他可是危险人物哦,不送到警察局真的好吗。”

你还有脸说啊!诸伏景光难掩心累,疲惫开口:“所以你想因为下毒的名义去蹲牢子吗?”

当然不想。伊泽伸手将中原中也的领结扯松了一点。

全港口maia最懂叠穿的男人目前只套着自己的衬衫和小马甲。

伊泽捏住他的脸颊。

还挺软的。

就算他再怎么过分地搓着他的脸,中原中也也没有苏醒的痕迹。

中原中也的抗毒性一直不怎么高,尤其在伊泽的毒液具有高度的麻痹作用的情况下。但现在将中原中也放倒不意味着他能彻底摆脱来自横滨杀手集团的纠缠,甚至还要糟糕,要是同时被组织和港口maia追杀,伊泽一个人是否能够脱身还是个问题。

要是神力还在就好了。

他不满地捏住手指,细小的咒力自掌心燃起,不一会儿又熄灭,红黑色的能量拉出一条细长的线,像是烟灰一样彻底燃尽。

咒力也少得可怜。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便捷地干掉所有相关者,彻底创造出一个“伊泽是绝对好人”的世界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很会骗人,那就足够了。

伊泽斗志昂扬,捏住中原中也的手机,熟练按下密码拨通下属电话让人来接。

安室透:“……”

他现在一点也不怀疑伊泽的生存能力,不管在哪里他都能原地满血复活,再度做出一些让人血压升高的事情,他甚至有些可怜这位不知为何昏倒在这里的债主先生。

可既然是跟伊泽相干,大概也不是什么清白的良民,交给警察处理反倒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安室透也默认了伊泽的行动。

等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将中原中也扛走之后,诸伏景光的房子再度恢复平静。

伊泽的饭量小得可怜,今天吃得更少了。

诸伏景光看着碗里的一片焦黑,合理怀疑伊泽是清楚自己做的饭并不好吃,顺理成章将所有罪证全都留给他来消灭。难以从这块跟锅灰一样的硬块上辨认出食材的痕迹,诸伏景光夹了半天无从下口,最后将饭倒掉,从冰箱里拿了个三明治。

伊泽端着杯子趴在窗台上看月亮。

黑暗不会带给他任何安全感,可总有一轮明月那样无私地倾洒光辉,照亮肮脏的角落,慷慨地洒下流金。他明白的,月亮本身并不会发光,是借助了太阳的光辉才能发出这样柔和的光亮,可只有破开云层的月将冰冷的温度披在他身上,他明白他们都是自私的,卑鄙地将所有所有的温暖冠上冰冷的代名词,堂而皇之地将功劳占为己有。

他偷走了蛇神的力量,还要将曾经的信仰打入泥底,永世不得超生。

伊泽浅浅地微笑了。

他举起酒杯,透明澄澈的酒液似乎也染上银色的光辉,“多谢您。”

感谢您的恩赐,我的神明,您曾经给予我无尽的痛苦,但现在您可以死去了。

尾椎处传来疼痛,沿着髂骨的位置上升,与之一起传来的是一种令人满足的轻松感。他丢掉了仅存的神力,将它像是扔垃圾一样打包扔出了自己的灵魂。

现在的伊泽是自由的。

伊泽将酒一饮而尽,愉悦地将杯子放入洗碗槽,在诸伏景光的叹气中回到客房,埋在了被子之中。

他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睡觉,被子隆起一坨人形,只剩几搓头发和一只手露在外面。那双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手紧紧地抓着枕头,甚至鼓出了青筋,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直到半夜再松松垂下,手心已经满是汗。

第二天一早伊泽就起床了。

他积极地为再次去医院做准备,强行征集了诸伏景光的便服,将自己打扮成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大哥哥模样,在诸伏景光诡异的目光中出了门。

诸伏景光纠结地看着平底锅,太阳蛋在里面滋滋响,边缘微微焦黄,流动的溏心随着他的动作颤动着。

几秒钟之后,他颓败地关掉火,抓起外套跟上。

出门的时候安室透刚好牵着安室哈罗回来。

安室透看着哈罗,再看看好友的背影,“要不要再去转一圈?”

白色的小狗歪着头看他:“汪?”

空着手上门好像有点不太好,伊泽走进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店主将花束包好交到他手里,笑着说:“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可以额外选一枝花哦。”

伊泽抽出一支带着露水的雏菊放在柜台上,“可以帮我把这支花送给随后光临的客人吗?”

店主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的客人。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面前的青年抱着白色的花束,神情温柔地像是要奔赴一场令人落泪的离别。

自开办这家花店以来,店主见过不少客人,但这还是第一次从客人身上感受到几乎震动胸腔的悲伤和渴求。

“祝你一路顺风。”店主祝愿道。

伊泽微笑:“谢谢您。”

他悄悄在摆件下压了一张一万元的纸钞。

他喜欢好听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都说不出来。

他瞥了一眼身后好像在放风的小白狗,加快脚步,在红绿灯即将跳转之前,拐进一条生僻的小巷子。

令人厌烦的小尾巴终于不见了。他的脚步重新变得轻快。

百合散发着迷人的芳香,阳光很温暖。他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医院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压抑的忧虑。生病不是件好事,至少对于人而言,生病不仅会加重财务负担,还需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康复,甚至疾病还会带走心爱之人的生命。

在急匆匆的家属和病人之间,伊泽悠闲得过分,他抱着百合,像是前来探病的访客。

他径直去了花园等待。

三月末尾,葱葱绿叶中间已经挂上星星点点淡粉的樱瓣,羞怯的遮掩住腼腆的笑脸。

伊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漫长地等待。

每一分钟都像是琴弓在即将崩裂的琴弦上拉动,琴弦发出阵阵悲鸣,一根根断裂。

她是不是不会来了。

伊泽陷入恐惧。

还是说他真的神经有问题,陷入了见到奈奈的幻觉?

他如坐针毡。

伊泽的耐性并不强。他埋不下很长的伏笔,总是在即将过上稳定生活之前将伪装撕裂,厌烦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抛弃这件事也如数家珍。他被一次次扔掉,又一次次想尽办法让自己被抛弃,仿佛从痛苦中能汲取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为了感受痛苦,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可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被奈奈抛弃。

伊奈可以不记得他,也可以怨恨他。但一定要像是琴酒那样将他捡回去,将他当做好哥哥或者坏哥哥,重新开始兄妹的旅程。

只有伊奈有权审判他的过去,将他作为罪人处刑,施予惩罚,就此解脱痛苦的轮回。

伊泽的双手已经僵硬,手指紧紧地掐住百合的茎,茎部泡在水里,尽管店主将残留在花枝表面的水分擦干,避免包装纸被水沾湿,但还是脆弱的花茎还是在伊泽的手中汁水四溅,蔫蔫地弯折了。

青年表情阴翳。

他似乎等不到伊奈了。

要这样回去吗。

不行,伊奈一定还待在这家医院,她只是有事忘记了能够在这里遇见哥哥。她知道的,要是伊泽见她一面,就一定会来等她。只要是伊奈,没有口头约定,伊奈也一定会来。

所以——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吗?

伊泽看着百合。白色的花瓣中点缀着碍眼红色花蕊,颤巍巍地洒下花粉。

淫荡而肮脏的花。

他厌恶地将百合放在了一边,准备起身将花塞进垃圾桶。

“哥哥,你不喜欢花吗?”幼稚的童音拦在他面前。

伊泽双手一颤,抬起眼。

面前的小姑娘扎着可爱的丸子头,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手背青紫,表情好奇而天真,她主动向伊泽伸出手:“不喜欢可以给我吗?”

伊泽的眼眶湿润,他笑着点头:“当然。”

这束花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他往旁边坐了一点,抬抬下巴,示意小姑娘坐上来,“你家大人呢?”

最好别有家长这种东西。伊泽阴暗地想,伊奈只能是他的妹妹,也只能是“伊奈”。

“妈妈出门了。”小姑娘眨眨眼,笑着说:“我叫奈奈,哥哥呢?”

“叫我哥哥就好哦。”伊泽弯起眼,“你生病了吗?”

奈奈沮丧地垂下脑袋:“是哒,看得出来吧。”

她青紫的小手托着脑袋,长叹一声:“好想出去玩哦。”

伊泽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我带你出去玩吧。”

奈奈惊讶地看着他:“诶?”

她的腿晃了晃,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好呀!”

伊泽带着花和奈奈走出了医院,他牵着奈奈的小手,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小孩身上套着病号服,警卫难免要拦下询问一番,奈奈大声地说:“叔叔,这是我的哥哥!”

伊泽纵容地笑着,将她抱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是这样哦。”

他将脸颊往奈奈处倾斜:“虽然年龄差得有点大,但是我们长得很像吧?是亲生兄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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