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费兰特被关在了圣塔里,而作为变相推动了费兰特清洗翡冷翠的帮手之一,没道理他会安然无恙地躲过教皇的愤怒。
尤其是……谁都知道教皇多么信任爱重费兰特,那是他一手教育、培养出来的猎犬和尖刀,哪怕这只猎犬犯下了再大的过错,作为他的主人,在惩罚猎犬的同时,也总会迁怒于那些造成错误的诱因。
莱斯赫特不觉得自己能够逃脱教皇的怒火。
他闭上眼睛,准备好了迎接愤怒。
可是拉斐尔没有如他料想中那样责骂他。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拉斐尔依旧凝视着丝丝缕缕氤氲的烟气,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不可测的湖水,他咬住烟嘴,吸了一口气,让带着温度的烟气灌入肺里,药物带来的麻醉效果使他的神经微微松弛,自从费兰特被关入圣塔后一系列复杂事情带来的沉重压力从他身上短暂地离开了,拉斐尔并没有沉溺于这种药物,他清醒地知道现实的一切,但它可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
“本来。”拉斐尔强调了一遍这个词汇。
“但是我想了一遍又一遍,再问这件事情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教皇喃喃自语,“没有任何作用,没有任何改变……你既然能被他说服,就证明你认同了他的行为。”
莱斯赫特忍不住稍稍抬起了头,拉斐尔的侧脸几乎要隐没在阳光里,过分苍白的脸好像被精心雕琢出来的石膏像,瘦削的面部轮廓带着快要碎裂似的质感,从这个角度看不清那双扬名叙拉古的淡紫色眼睛,莱斯赫特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那支奢华的象牙烟斗上。
拉斐尔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莱斯赫特有些困惑地想,他知道医生给教皇开过类似的药物,但是这种药物可以这么大量地使用吗?——他从教皇身上闻到了和药物一样的味道,这不是偶尔使用就能造成的。
“……我能否知道您使用的药物的名称?”莱斯赫特盯着那支烟斗,试探性地问。
他觉得教皇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异常,拉斐尔身上所有的攻击性都被抹消了,纵横叙拉古的君主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无害的棉花、温柔的月光,或者像一只幼猫,蜷缩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在离开这里时重新武装上爪牙,还是等待着破碎成泡沫?
莱斯赫特不知道拉斐尔在走向哪一条路,但毋庸置疑,他并不希望看见第二个选项成真。
“这个?”拉斐尔又敲了敲烟斗,仿佛看透了莱斯赫特内心的想法,他笑了一声,这个笑声轻微而短促,不带有任何情绪色彩,甚至过分平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是多余的。我不会被药物控制,也不会成瘾……我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并且也会一直清醒下去。”
他眯起眼睛,湖水般不起波澜的瞳孔深处凝结着不可摧毁的坚冰。
“正如你们的愿望,翡冷翠、亚述,乃至叙拉古,将会拥有一位永远理智的君主。”
拉斐尔望着窗外,自言自语,一群盘旋的白鸽飞过窗户,一头扎进了湛蓝的天穹,那里伫立着圣塔白色的剪影,唯一的窗口上摆着一朵常常用于装饰面包的紫堇,青苔和蕨类植物顺着塔身阴暗的缝隙向上攀爬,像追寻着浮云的野望。
“圣殿骑士团,永远护卫在您的王座下。”
莱斯赫特再度低下了头。
他来这里之前本来有些话想说,尤里乌斯死了,费兰特也不在了,他贪婪、小心地想着,也许这是他能够说出那些话的最好时机,可是他现在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仅今天不说,以后也不说,直到死……都不说。
他不应用华而不实的珠宝去束缚苍鹰的翅膀,爱情不过是君主王冠上添做装饰的玫瑰花环,他将成为捍卫王座的盾和剑,哪怕他们都死去,后世的史书也会将他们的名字忠实地并列。
何况拉斐尔这么聪明,他的沉默对教皇来说未必不是堂皇的宣告。
拉斐尔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骑士长的肩膀,铠甲坚硬而冰冷,手感并不那么好,然而教皇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些天来,那张疲惫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样平静的微笑:“我很高兴。”
他轻声说。
“我很荣幸,能得到你们的效忠,尽管我敏感、浅薄、多疑,可是你们依旧坚定地爱着我。”
他的视线从莱斯赫特身上飘远,仿佛飘进了无垠的时空,看见了久远的、逐渐消散的人们。
“这是我这一生,最为荣耀喜悦的时刻。”
正文完结了。
是的,看起来有点仓促,但是我想来想去确实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拉斐尔的征程已经走到了顶峰,他获得了许多的爱戴和敬仰,他彻底走出了前世的阴影,和所有痛苦和解了,我本来计划后面应该还有几章,可是写到一半突然就觉得,停在这里是最好的,拉斐尔确实平静下来了,也从其他人身上汲取到了继续前进的力量,那么主线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后面还会有番外,关于他日后的一些生活之类的。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