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进9章 杏林

第七十九章 杏林

太一历三一一零年，十月十二日，晴，早，红竹屋小院。在书桌上趴着刚睡醒的百里之言将旁边从齐老先生那里借来的《万物震动》《刀工与香料》《梦溪笔谈》《赢》《后尘》《夏无神》《云中骑碧驴》《得路之人》《斯夫》《理云鬓》《功名》《发肤》《茄开紫花》《缘与世界》《雉在野》等一干书籍胡乱整理了一下，起身伸个懒腰摸索着出去洗漱去了。林俊走进房间收拾了书之后问道：“先生还读‘梦溪’么？”刚坐在餐桌边的百里之言道：“先不读了，对我来说太吃力了。”林俊就将‘后尘’留在了桌面道：“中午相关家来人，说是来送盘缠的。”百里之言吃着饭嘟囔道：“赶紧打扫庭院，杀兔宰羊，准备迎接。”

小院离地三尺，悬浮在空中，就差底朝天了，百里之言、林俊、小方将院内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一直忙到午饭前，就着饭点来，百里之言心想这事有谱，正当心里正美滋滋的准备饭菜的时候，相先生和相识的飞舟落在院中了。百里之言急忙一脸媚笑的出来低头迎接，父女俩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会儿红头发的百里之言，应承了一下百里之言的寒暄后，就跟着进了客厅，而相识去后院看五线上的小妖和蛋去了。相先生一口成熟中年男声道：“额......相识那孩子没按我的意思传话，可能让先生破费了。”然后就拿出一个顶盖透明方形盒子，耳中林俊的描述像是一个指南针模样，只是方位主体上是一个‘铜钱’。

此时相识走过来笑嘻嘻道：“嘿嘿，这‘一文钱’就是你的盘缠。”从刚才就愣在原地的百里之言缓过神来脸上努力挂着微笑道：“不是一文不值就好，不是一文不值就好，先吃饭吧。”相先生摸了摸相识的头发，相识也不再说话了，径直坐在餐桌旁随时准备开吃。相先生道：“百里先生，这是段干先生定制的指时针。”百里之言想了想道：“就是那种能测出所在宇宙时间密度的仪器？”相先生道：“这个不行，这个只能测出以后您所在空域跟现在中州内部时间密度的大致比值。”百里之言将指时针交给林俊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道：“多谢了，请坐，一点酒菜，请勿怪罪。”相先生微笑道：“却之不恭了。”

相知是菜过三盘之后就吃饱喝足了，而相先生和百里之言酒还没过三旬，醉醺醺的百里之言跟相先生抱怨道：“本来幻想着能有万把年资源什么的，结果您就资助了一个铜板，哈哈哈。”微醉相先生道：“只有看不见的东西才能抵抗看不见东西的锉刀，一万年的资财都是过眼云烟，可见物质都有期限，只有‘爱’没有，所以六界才得以长久，先生难道只想着带些没有感情的物质回去么？”百里之言一时无语，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意消了一半。相先生酒意渐浓，掂着酒瓶起身拉着百里之言的胳膊起身来到后院廊道小声道：“小时候，我告诉她说‘书页撕掉吃了就记住了’，她还真偷偷吃了一本，嘿嘿......”

后面就是相知揪住他爹的衣领摔倒飞艇上，匆匆离去的画面了，他们父女走后，百里之言笑着道：“烂醉如泥的人最难将息，也够你这个小机灵鬼头痛的了吧？”。资源物资是赖以生存的基础，只能去播种和生产，又不能去抢。鲜于余闲送他的‘种子球’也是，范姜狸告诉他里面存储的是各种各样植物、药物的种子和休眠的根茎块儿。下界的酒喝多了头痛，百里之言按了按下脑袋走回卧室，铺了条地毯靠着床边就睡着了。可能是睡的太香，第二次身体异常发热随着百里之言脸色红光一闪而过。比起墨香铜臭来讲，百里之言更喜欢腰缠万贯，能从钱眼儿里钻出来的为数不多，百里之言也不例外，只是铜也香。

太一历三一一零年，十月十五日，晴，晚上，红竹屋小院。卧室里刚摸读完‘茄花’的百里之言自言自语道：“立冬开花，只有萧杀，怎会结果？”起身伸个懒腰没有继续读关于爱情的故事，摸到了一本《出同在》备读。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之前，百里之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录道：躺久了翅膀自然就磨平了，每个人都可能是一个魔盒。立冬后的夜晚还是很冷的，百里之言出去闲逛跟自然规律对抗，裹了被子在床上摸读这‘出在’的前言部分，还没读完就睡着了。林俊悄无声息的进来将那行‘不知何所出，不知何所在。’竹字收拢进竹字柜，打开书迅速影印到自己的记忆体之后就出去了。

十月十七日，这个初冬温度颇高，上午忙完木匠活的百里之言午饭后，在廊下晒暖瞌睡。午饭有油菜苗和萝卜缨，百里之言打听菜的来处，林俊告诉他是齐老先生剔出多余的苗和因为温度高红萝卜重新长出了新叶，这两天百里之言也是赤脚穿了凉鞋到处走，迟来的冬修说明这个世界的某些动作还没停止。关于‘爱’的问题，前世界的种种经历和意识停滞，在这个世界也只是让百里之言认为这不只是一个‘概念’。齐怪先生曾经跟他提起过也许不留恋任何地方任何人的铁石心肠更适合远行，百里之言告诉他以前人类极尽各种手段让一部分竞争力弱的人放弃所有，还能让它们有百转柔肠，这不是一种错。

在舰队的方向看去，中州主树像悠悠旋转着的小树苗，已经完成识别的舰船开始入港，人员正在做环境认知测试，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这支几十人预备役舰队已经基本完成第一次‘入海’任务，他们还要准备提交相关报告，只有一个人例外，她又一次早早的返回主树。难得在家闲来无事的即墨惜墨想起了百里之言借来的新书，就又一次幽灵一样不打招呼的出现在百里之言的书架旁，直到下午百里之言醒来才知道不熟悉的老熟人来了。百里之言起先躲得远远的在工作棚下忙碌，基本上忙完的时候，想起了前几日的话题，就来到客厅对即墨惜墨道：“惜墨小姐，不知怎得佳人一笑？”一愣之后的即墨惜墨用怯懦、懒惰、怪异等教训了他一顿。

最终，百里之言以‘多谢您教了我很多东西’结束了这段对话，果然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百里之言都跟不上这个世界的脚步。对于‘教了’和‘学会’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毕竟本性难移，而本性难移的几乎都消失了。即墨惜墨看到百里之言小册上的‘油菜籽油炒油菜，不是前代煎后代？’眉头紧锁，手心里出现自己的涂鸦笔将这一句给涂抹了，然后想了一下，连带上一句差点让她笑出声‘拔萝卜！拔萝卜！坑！薰衣薄荷院后栽。’也一同抹黑了。看百里之言想说点什么，即墨惜墨先开口道：“你认为很有趣或者很正常的事情，别人看来不一样。”百里之言摊开双手表示很无辜。

即墨惜墨临走前建议无论在哪个世界，不要吃人血馒头，百里之言没想到会那么严重。晚饭后，林俊对正在读《东晋》的百里之言问道：“先生睹物思人是需要关联物与人怎样的关系？”心情不怎么好的百里之言合上书皱着眉头道：“大概就像是，以后我离开小院了，你看到的不只是小院的状态吧。”林俊道：“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去理解，还有李杏约我陪她在下界逛逛，需要出去三天。”百里之言眉梢一扬笑道：“三十天......多少天都行，我想知道你内心喜悦么？”林俊停顿了一下道：“可以模拟出来，不过李杏小姐说让我保持这种状态，安全。”百里之言内心羡慕轻声道：“难得，难得。”

十月十九日，上午，多云，大风，红竹屋小院，林俊不在小妖就守在百里之言身边，蹲在他肩膀上在工作棚下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午饭后，没一会儿，就开始下起了凉雨，小方照常在屋子内外查找漏雨处和打扫庭院，那几只蜘蛛在它耳边荡起了吊坠儿。没人陪着说话的百里之言撂下手里的木料回到了客厅喝茶，《归去来兮》只摸读了后半段，喝了一杯茶后将小妖放在手心道：“你看的懂么？”小妖跳到茶几上看着百里之言手里的几个竹字第一次用人类幼崽声音喊道：“真意！真意！真意！”百里之言喜出望外喊道：“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然后小妖就不吭声了，百里之言测试了一下，小妖目前只能说出两个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有人说来时的路和去时路上的风景是一样的，只有思绪不同，很多东西会突然之间忘记或者记起。一天碰到两件喜事，百里之言不再那么失落，晚上听雨读书的时候小妖在他袖口里睡着了。洗漱前百里之言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客厅爬架的备用窝里，那些‘混蛋’在外面有‘琴弦’的余温，冻不坏。临睡前，院外传来风吹过隙的声音，雨叮叮咚咚的敲打屋舍上竹子，大自然在这个平坦的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如此得当的？百里之言摸索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规规矩矩写道：结庐在神境。他深深明白一个世界的部分人能在雨雪中懒散享受香茶热饭的时候，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身处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