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趁浑身一震,这熟悉的,十多年难以忘怀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声源处的屏风,那后边走出一个男人,眉眼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她穿着当年父亲穿过的元帅盔甲,站在失散多年的父亲面前,看着苍白憔悴,却满面红光的父亲,眼前瞬间模糊得再也容不下任何清晰的东西。
“……爹。”
她张了张嘴,几乎用了比杀藏齐更大的力气,才颤巍巍喊出这一个静默了多年的字。
沈凤国亦是满脸浑浊的泪,他快走几步到沈趁面前,看着如今英姿飒爽,威严凛凛的女儿,满心欣慰和感动塞得满满的。
“小趁——”
沈趁还记得他的问题,当即甩开披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军礼。
“回父亲,母亲照顾得很好,日日夜夜,只盼父亲回家!”
沈凤国颤抖着把沈趁扶起,轻轻拍她的手,连连点头。
“爹都知道,爹见过你娘了,爹随着境和殿下一同回京,也盼了你多日,才盼得你回来!”
父女二人终于团聚,相拯哭得比他们还要难看,甚至开始抽噎。
境和有些头疼地封住他的嘴巴,瞪他一眼示意他注意仪态。
良久,情绪平复,沈凤国这才将多年前,先帝对他沈家的庇护一一道出。
当年皇帝深知自己时日无多,皇子年纪尚小,境和若是登上皇位并无支撑,定然十分艰难。
故而他借故将境和送到山光寺任其成长,岂料三年后,身体每况愈下的同时,他偶然得知自己受妻子遗愿所立的皇后竟然是南国的大公主,隐姓埋名入宫,目的定然不纯。
但那时朝堂之上的事,他已经力不从心,缠绵病榻时,他心知自己活不到天明,思来想去,特召沈凤国定下一计。
“爱卿啊,你携一家老小来救我,我十分感激。可我心知,如今我不过是风中残烛,时日无多。拯儿执儿年幼,熹儿还需时间成长。如今我无人可托付,只能将所有事尽数交代你。”
“皇后心思不纯,待我死后,必然要有所动作。我这宫中不少眼线,要寻求别人救驾,万万来不及。待我死后,她必然会首先铲除你们一家,也是我连累了你们。”
沈凤国闻言大惊,脑中飞速思索对策的时候,皇帝拍拍他的肩。
“爱卿啊……朕,从未对外人讲过,朕有一支私军,足足数百万,都是朕做皇帝的第一天就养下的心腹!如今,朕将屯兵之处说与你,日后若有变故,卿可千万记得,不可说与任何人!带这些军队,为朕保住根基,保住血脉!”
沈凤国知道外头有人偷听,故意做出言听计从的样子。
他也知道,只有这样,太后才会因为他有利用价值留住他,而不是彻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最后老皇帝果然咽了气,临终之前立下相拯上位。
而那晚说给沈凤国的临终托孤,也终是如愿被太后惦记,从而给了他生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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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近日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完全是吊着一口气等待南国和大宣的大战结局。
可她最后等来的,却是她绝对想不到的人——那个十几年前,被她从暗道中送出去的沈凤国。
他也不似当年那般英武,在南国被逼供的日子不好过,他的头上白发胜过黑发,脸上也满是沧桑。
太后惊愕之余,哆嗦着被宫女扶着坐起来,又气又急。
“你——你如何在此,难不成,难不成——”
沈凤国淡淡一笑:“正如你所想,南国,如今也是大宣的疆土。”
太后吸了一口气,似乎心里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负担,全都在这一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如今,来看我笑话不成?”
沈凤国摇头:“大公主,毕竟博弈一场,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太后惨然一笑:“是吗?那我倒要问问你,先帝的几百万军队,到底藏在哪里。我找了将近二十年,大宣的土地恨不得翻了个遍,却从未找到过一处!”
想起这些,她依旧是咬牙切齿。
却不想沈凤国笑叹:“那日,先帝与我附耳低言——‘朕这几百万大宣人民,便是朕即位起,就捧在手心里的军队。’”
太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逐渐发抖,整个身子都抖得不成样子。
“假的……竟然,这么多年!竟然都是假的!他——”
她的情绪十分混乱,嘴里的话也不成章法,似乎在惋惜自己这么多年的权谋付诸东流,到头不过是一个谎言。
一个谎言,就把她骗了二十年!
她凄苦一笑,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笑得咳出血来,越咳越多,甚至上气不接下气,依旧在狂笑。
“那我——本宫——本宫到这世上三十几年,到头来,却是为了什么!本宫——啊——————”
凄厉的嘶吼被她的咳嗽打断,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最终满脸不甘倒在榻上。
沈凤国目睹害自己妻离子散十几年的仇人就此落幕,心中却并不轻松。
太后,她终究是个被各方势力利用的女人。
她可恨,可恶,却也可悲,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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