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握着木棍站在门前,松了?松肩膀,抱拳道:“雍王,见谅了?。”
李华章看到任遥手里儿臂粗的木棍,无奈叹了?口气:“至少比我预料的强些,好歹没拿红缨枪来。”
“小瞧我?”任遥拿着桌腿,轻轻松松挥了?道枪风出来,挑眉道,“你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江陵在李华章宣布婚讯的时候就闹着要当傧相,他烦了?李华章半年,终于如?愿以偿。江陵一路乐呵呵看戏,他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敌寡我众,群攻非君子所为。”
“你说得?对。”李华章点头,毫无预兆将江陵推出去,自?己闪身朝院门袭去。
李华章最?讨厌冗员冗职,他安排人手绝无一人多余,也绝无一人浪费。江陵写诗不行?,武功也不行?,那李华章为什么要用他当傧相?
显然是要做些贡献的。
江陵明明在看戏,突然全无防备出现在棍棒下,他看着棍子劈头朝他打来,惊慌道:“手下留情?!都是自?己人,别动?手!”
李华章用江陵作饵,成功金蝉脱壳,趁任遥不备逼近院门。但?他才?推开门,迎面一道劲风劈下,李华章忙后退一步,险险躲过?。
明雨霁站在门后,掌心缓缓掂着木棍,似笑非笑:“偷奸耍滑,想抄近道?想得?美。”
李华章看着面前另一根棱角分明的桌腿,果然人不该抱有侥幸之心,该躲得?还是没躲过?,他叹气,无奈道:“你们到底拆了?几条桌子?”
明华裳坐在床上,听着外面一阵阵欢呼声、起哄声,简直坐立难安,心惊胆战。
正常来说下婿只是个游戏,娘家借此杀杀姑爷的威风,提醒他要好好对新妇,并没有多大危险。但?他们家不一样,任遥、明雨霁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女暗卫,她们拎着木棍打人,是真?的能打出人命的。
李华章在院子里腾挪闪避,他不是打不过?明雨霁,但?婚礼下婿是习俗,他不能拿武器,只能被动?躲避。靠躲倒也有办法赢,但?太?慢了?。
李华章看向不远处薄薄一扇门,突然莫名其妙道了?句:“冒犯了?。”
明华裳握着团扇心神不宁,正在想要不要给明雨霁、任遥传信,暗示她们差不多行?了?,突然房门被撞开,扒在门缝上看热闹的丫鬟们摔成一团。明华裳惊讶抬头,透过?金丝勾喜、彩凤环绕的团扇,看到一个颀长高挑的少年穿过?人群,如?惊鸿般落在她面前,含着笑意说:“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裳裳美貌,娶之不易,只能行?此下策,来抢婚了?。”
李华章拉着明华裳的手腕就往外跑,这时新房内的女子们终于反应过?来他想抢婚,闹哄哄道:“别让他走,拦住他!”
李华章带来的男方迎亲队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少年们一边高声起哄,一边冲进来帮忙。任遥听到里面的动?静,忙要回?去支援,江陵像只熊一样扑过?去,牢牢缠住任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万一把李华章得?罪狠了?,小心他在你的婚礼上报复你!”
任遥踢又踢不到,甩又甩不开,羞恼道:“放开,我才?不怕他报复。”
“我怕!”江陵死不松手,赖皮道,“哎呦我脚崴了?,站不起来。”
明雨霁见李华章这个无耻小人居然玩阴的,不老老实实闯关,竟打算抢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沉了?脸,怒冲冲要过?去阻止李华章,走到半途被旁边一个人拉住。
苏行?止罕见换了?身红色衣服,站在人群中无奈地拉住明雨霁:“雨霁,雍王娶妻不容易,算了?吧。”
明雨霁听着心头火起,一路走来就让他作几首诗,这就不容易了??镇国公把一个女儿养大就很容易?
男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很容易共情?男人,明雨霁冷冷说“松手”,苏行?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放手。果然下一瞬间明雨霁的棒子就朝苏行?止挥来,苏行?止赶紧躲过?,心道他这个观礼宾客真?是冤,只是说两句公道话就被迁怒了?。希望李华章不要辜负他的牺牲,赶快把妹妹娶走。
李华章拉着明华裳穿过?乱成一团的人群,明华裳发冠上的珠宝来回?碰撞,耳边喧闹的人声仿佛霎间成了?陪衬。她抬起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发冠,忍不住边跑边笑,问:“我们就这样跑了?,是不是不合规矩?”
“婚礼婚礼,能娶到心上人才?是最?重要的礼。”其实这并不是李华章的计划,但?一遇到她,寻常克己守礼的他就没法循规蹈矩,他脑海完全被一个念头占据,早点见到她。
迎亲和送嫁队伍都在找新人,双方挤成一团,好不热闹,哪里知?道婚礼的主人公已?经跑出去了?。李华章带着明华裳跑出院落,琢磨接下来要如?何收场,他心里忽的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就这样带着明华裳离开吧,抛开所有人,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捋清这个疯狂的念头,迎面撞到一行?人。镇国公正在高堂里等着女婿、女儿行?礼,突然听到奴仆传话,说雍王抢婚了?。
镇国公还以为是下人以讹传讹,二郎那么懂规矩识大体的人,怎么可能抢亲呢?他匆忙赶过?来,没有任何美化的余地,亲眼撞到了?李华章意图拐带他的女儿。
镇国公大怒,暴喝道:“二郎,你们在做什么?”
李华章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他乖乖回?到正堂,按部就班完成后半截的礼仪,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岳父和妻姐杀人般的视线中,带着明华裳上婚车,往雍王府驶去。
雍王府里,此刻早已?贵客满堂,灯火通明,以相王、太?平公主为首的李氏皇族已?等候许久。
李显虽然防备李华章,但?李华章毕竟是章怀太?子的遗孤、神龙政变的功臣,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他的婚礼。雍王府的婚宴布置得?非常盛大,相王、太?平公主哪怕龙困浅滩,依然输人不输阵,带了?全家盛装出席,排场摆得?十分足。
随着婚车靠近,雍王府立刻响起奏乐声和礼炮声。李华章没有理会路边满当当的人群,他下马,目的鲜明走到婚车边,伸手扶明华裳下来,仿佛世界里只有这一件事。
他的手修长有力,是明华裳从小到大最?熟悉不过?的触感。她手掌刚刚落入李华章掌心,就被他紧紧握住,明华裳近乎是被李华章半抱着,落到地面上。
地上已?经铺好了?红毡毯,明华裳视线被团扇遮挡,唯有顺着红绸缎另一端的牵引,木然往前走。训练有素的侍女在旁边跑动?,不断将后面的毡毯转移到前面去,明华裳就这样一路脚不沾尘,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和李华章一起跨过?马鞍、火盆,穿过?热闹的宾客,穿过?漫天洒落的金钱彩果,在礼官的唱喏声中,于青庐前拜堂为夫妻。
李华章抢婚的战绩已?经传到王府了?,陪嫁婢女明显在防着他,之后的流程李华章没有再突发奇想,他老老实实作了?许多首却?扇诗,直到镇国公府这边的陪嫁全都满意后,才?终于撤去团扇,看到了?美人真?容。
灯火摇曳,明华裳抬眸,明眸皓齿,眼如?秋波,像小时候捉迷藏赢了?一般,对着他粲然一笑。
刹那间世间一切远去,周围宾客的说话声淡化于无,李华章看着明华裳,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官。他仿佛只活在她这一刻的眼神中,从前种种,往后余生,都有了?答案。
太?平公主见李华章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新娘,他们问了?好几句话都不想搭理,心领神会,主动?带着宗室们离开了?。宾客离开后,宫女、女官也鱼贯退下,镇国公府的陪嫁丫鬟有些担忧地看了?明华裳一眼,被同伴拉走。
灯火幢幢的青庐中眨眼只剩他们两人,明华裳意识到从现在起他们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心里免不住紧张。然而李华章却?像毫无所觉,他走过?来熟稔地扶住她的肩膀,为她拆下发冠,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她发间,轻柔为她按摩:“饿了?吗?”
他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回?到镇国公府,他还是她最?可靠的兄长,她只需要做一个懒散无脑的废物妹妹。明华裳那些紧张烟消云散,像小孩子第一次没有父母陪同去学堂般,半埋怨半撒娇道:“我都快饿死了?。我今日?卯时就起了?,一直折腾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时间喝。要不是我偷吃了?两块糕点,我准得?晕倒在路上。”
别的小娘子不好说,但?明华裳长这么大,确实没受过?这种委屈。李华章一听明华裳饿了?这么久,忙道:“你再忍一忍,我让厨房给你备了?饭,这就端上来。你要现在吃,还是沐浴后吃?”
明华裳犹豫了?一小会,道:“还是沐浴后吃吧。”
“好。”李华章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沐浴,我让他们摆饭。”
明华裳应了?声,去旁边的浴房里洗澡。
青庐是临时搭出来的婚房,类似北朝游牧民族的帐篷,新婚夫妻只在这里睡一夜,明日?就要搬回?主院,所以青庐里的摆设没必要太?讲究,基本只有睡觉功能。但?李华章却?很清楚明华裳的生活习惯,哪怕只住一夜的临时居所,他也认真?准备了?浴桶、镜子、屏风,摆设和镇国公府里一模一样,一切都是明华裳最?熟悉的样子。
明华裳沉入热水里,轻轻呼了?口气。
她撩起一捧水,看着水珠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只剩下一枚花瓣沾在她肌肤上,如?红梅映雪。明华裳原本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些害怕,毕竟他们曾有兄妹之名,但?现在,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原来那个二兄。
无论他姓明还是姓李。无论他是镇国公世子还是护国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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