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和苏雨霁一齐顿住了。身后的丫鬟也心有灵犀屏息,香房里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入她们耳中。

老夫人沉默片刻,说道:“我早就和他说过续娶,但他坚决不肯,上次都说出?这是他的私事,不用我操心的话了。呵,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我?哪敢替人家?做主?”

三夫人娓娓说道:“那是因为大伯怕委屈了雍王。我?们以前不懂,还以为大伯当真不想娶妻,现在想想,分明是大伯怕新人进门,对雍王指手画脚,那才是给明家招灾呢。如今雍王已经认祖归宗,圣人将他分封在京畿之州,又让他掌握京兆尹实权,可见看重。等日后太子登基,大伯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明老夫人的语气和缓很?多,但还是不满道:“你倒是替他着想,但我?了解他。他不全是为了雍王,雍王毕竟养在外宅,再轻狂的新妇进门都不敢对郎君做什么,他主要是为了女儿。以前有?一个?女儿他都不肯,如今又多了一个?,他更不会娶一个新人进来,给内宅添堵了。”

“大伯心慈,不舍得女儿受委屈,但女儿终究要外嫁,郎君才是公府的根啊。”三夫人慢慢说道,“您是老祖宗,公府这条船能走多久,全仰仗您掌舵呢。若大伯实在不愿意娶新妇,那长房一直没儿子也不是个?事,得尽早挑个?孝顺的孩子过?继。镇国公府是要脸面的人家?,总不能像那些落魄户一样,招赘继承家?业吧?”

明老夫人是多么要脸面的人,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怒道:“荒唐!明家?跟随太宗起兵,南征北战功勋赫赫,乃是开国之功臣,岂能招赘婿?”

“您莫生气。”三夫人忙道,“儿媳只是随便说说,大伯再宠女儿,也不可能让女婿继承家?业。过?继旁支总归是我?们自?家?人,我?们镇国公府三代?家?业,难不成还便宜给女婿吗?”

苏雨霁听到一半眉头就皱起来了,等听到“招赘”那些话,气得简直要当场进去和她们理论。明华裳忙拉住她,示意丫鬟们别发出?声音,轻手轻脚走到另外一条路。

等走远后,苏雨霁再也忍不住,冷冷道:“她们背后那样说人,你怎么拦着我??”

“不然?呢?”明华裳叹气,“里面一个?是祖母,一个?是三婶,我?们能拿她们怎么样?何况,她们说的确实有?道理,就算闹出?去,也是我?们没理。”

苏雨霁越想越气,道:“那也不能由着她们蹬鼻子上脸,大房人还没死光呢。”

明华裳听苏雨霁的话就知道她其实也愿意回归家?庭,只不过?没法?过?心里的坎。明华裳装作?不知道,带着她一点点熟悉明家?:“祖母是个?很?重男轻女的人,她得知长房孩子被调换后大发雷霆,但我?觉得她生气的地方并不在于父亲用自?己孩子换章怀太子的孩子,而是生气那么出?息的男郎是别人家?的,长房只有?两个?女儿。二婶人有?点市侩,说话也不中听,但做不出?多大的坏事,当成普通亲戚相处就好。三婶最受祖母宠爱,娘家?也厉害,她原本在府里就很?要强,如今得知长房没有?儿子,她肯定觉得镇国公府应当由她的儿子继承。我?看祖母最终也会同意的,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只是不好意思做太明显而已。”

马车上的时候明华裳就给苏雨霁介绍过?明家?人,但苏雨霁对不上脸,现在在明华裳的描述下,苏雨霁一一将人名?和脸对应,连对方性情也有?大致想象了。

苏雨霁发现明华裳快乐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很?容易受伤的心。她能快速体察别人的情绪,这让她在破案时如有?神助,能快速赢得陌生人的好感,却同样让她清晰识别出?凶手的恶意,亲人的轻视。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天赋,也是一柄双刃剑,握着剑战斗时,也会时不时割伤自?己。她只能远离那些会让自?己受伤的人,加倍挖掘身边的快乐。

清醒地痛苦,和糊涂地快乐,苏雨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好。

苏雨霁问:“这些天,你在镇国公府里,就在面对这些事?”

“也不算。”明华裳如实说,“说三道四?的人是少?数,更多的人待我?如常。三婶只是以为这里没人,才会和祖母说这些话的。”

“那就是确实有?。”苏雨霁光想着就心头火起,骂道,“李华章到底在做什么,不停地给别人带来麻烦,但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

李华章刚走过?来就听到这句话。他挑挑眉,平静地走出?回廊,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明华裳正在阻止苏雨霁,冷不丁听到当事人的声音,又尴尬又惊慌:“没有?,你听错了。”

苏雨霁按下明华裳的手,直截了当对李华章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视镇国公为父,会像兄长一样保护明华裳一辈子。可是,三房要过?继的事情,你知道吗?”

李华章怔了下,立刻看向明华裳。明华裳尴尬笑笑,默然?撇开视线。

李华章脸色郑重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雨霁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直接把刚才听到那些话告诉李华章。李华章听后若有?所思,忽然?明白明华裳为什么和他生分了。

莫非她想留在明家?招赘?李华章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说道:“明三夫人的话只是她一人之见,我?不觉得招赘有?什么问题,何况,继承爵位并非只有?这一种解决办法?。任遥能继承平南侯府,你们为何不行?”

明华裳和苏雨霁都沉默,显然?觉得可能性不大。李华章继续说道:“选继承人是镇国公的事情,你们在这里思来想去,为什么不去问问镇国公是怎么想的呢?”

明华裳下意识道:“阿父要忙的事够多了,何必拿这种没影的事烦他?”

“你们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李华章说,“我?觉得,他可能更不愿意看到你们姐妹因为闲言碎语不高兴。走吧,正好我?有?些事想请教镇国公,我?们一起去。”

李华章表现得冷静从容,明华裳心里也慢慢放松下来,仿佛这不算什么大事。她回头看向苏雨霁,小?声问:“雨霁姐姐?”

其实苏雨霁是不愿意见镇国公的,但她看明华裳那个?包子样,实在不放心让明华裳自?己去。

说不定没两句话,明华裳就照顾别人的情绪,默默忍气吞声了。

苏雨霁知道钱的重要,所以最看不惯傻白甜被人算计家?产。镇国公府这些东西她未必要,但是,轮不到别人算计。

苏雨霁硬邦邦道:“走吧。”

香房里,镇国公正拉着苏行止,仔细询问苏雨霁小?时的事情。苏行止面上看着平淡,其实心里十分紧张。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小?时候总来找祖母的神秘男人。每当这时候,祖母就会让苏行止带着雨霁到远处玩。苏行止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知道每次神秘人走后,家?里就会突然?富裕很?多。

苏家?能养大两个?孩子,一日不落供他们两人读书,全仰仗那位神秘人。现在苏行止知道了,所谓神秘人,其实是雨霁的父亲。

镇国公态度很?和蔼,一点都没有?国公的架子,像最普通的父亲一样询问女儿喜欢的颜色、惯常的口味。苏行止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他后背微微绷着,详细将苏雨霁的喜好告知镇国公。

雨霁总是要回家?的,他希望她能和她真正的家?人和睦相处。

他们正在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侍卫禀报道:“国公,雍王和两位娘子来了。”

镇国公一听立刻让他们进来,苏行止识趣地要起身,被镇国公拦住:“别走,许多话我?还没问完呢。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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