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在眼前如一条流动的长河,林重像个隔绝在时间之外的人,立于河岸,看时间流逝,伫立不动。
好像这此间世界无甚与他有关。
他好像被困在了某个节点,无法挣脱。
一声突然的鸣笛将他唤醒,他回神,捏了捏眉心,他刚从医院精神科出来,取了药回家的中途就又出神了。
大抵是什么时候有的病症来着,离开北京的大半年后吧,原本被深埋起来,盖棺掩盖的东西被重新翻了出来,打开棺木,里面是已经腐烂的尸骸,日日惊扰他,令他不得安宁。
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一看,原来过不去啊。
症状越发明显,渐渐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查过一些资料,知道自己这是生病了,可是似乎治疗也并没有令他感觉好些,日子稀里糊涂地过,时不时,他总想,若是陈路生若无其事地好好生活,那他这一遭,显得多没出息啊,可不就是嘛,陈路生肯定忘了他了,过着自己的富贵日子呢。
他于陈路生,只是随手拿过来把玩的玩物,也就随手扔了,哪还会记得扔在哪了,什么时候扔的。
望着突然飞速从眼前驶过的皮卡,恍惚的,他想往前走一步。
想想又觉得算了,他答应了给他哥买冰糖葫芦呢。
他不回去,他哥该要哭了。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每次他出门,临走前他哥总朝他要这要那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林重双手插进口袋里,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冷,风刮在脸上不疼,晒着太阳,身上沾不了多少寒意。
前面的红绿灯已经红绿灯跳了几次了,现在是绿灯,林重迈开腿,一瘸一拐地穿过马路。
路上他买了两根糖葫芦,他妈也爱吃,他妈一根,他哥一根,刚刚好。
回到家,他把糖葫芦给他哥,回了自己的房间。
药扔进了抽屉里,他想先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再吃药,他总是忘记吃药,所以在床头贴了张便利贴,提醒自己吃药。
可好像每次自己都忽略那张贴纸,该忘了吃还是会忘了吃。
床头柜子旁边堆着一摞书和一打啤酒,他不喜欢吃安眠药入睡,喝酒会好点,第二天不会想吐,但有时会喝多,喝多了也没事,他上班从不迟到。
他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不一会儿,两罐啤酒下肚,他人有点晕乎,轻飘飘的,感觉魂飞起来了。
阁楼入口处的挡板被人推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手里拿着很大一个包子。
“我不吃。”林重说,他没食欲。
林瑞把头也伸了出来,他踩着梯子,颤颤巍巍地说:“晚饭不好吃,包子好吃,你吃吧。”
“中午的包子?”
“嗯。”林瑞说“可好吃了,我藏了一个,给你。”
林重拿过包子,咬了一口,都凉了,没尝出多好吃。
林瑞看自己弟弟吃了,笑得开心,两个小虎牙露了出来。
林瑞的长相是顶顶好的,更像母亲,林重更像父亲些,一起出门时,林瑞总会把林重的风头都盖过了,林重看多了别人关注他哥,夸他哥好看,轮到他,总说一句弟弟也好看,这个也字说得像是顺带的,所以林重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如林瑞,也不如林瑞讨喜。
“好吃吗?”林瑞眨了下眼睛,他眸子清澈,像通透的湖水。
“嗯。”林重见林瑞笑,也说不出不好吃。
“小山,明天要一起玩。”林瑞说完,哆哆嗦嗦地扶着梯子下去,脸紧绷着,怕高怕得要命。
“嗯。”林重应了一声,把挡板盖上。
他看了看手里的包子,不能浪费,就吃了,吃完他倒是精神了,他讨厌这种清醒的感觉,又去拿酒,往嘴里灌。
直到意识不清,才满足。
倚着床沿,他恍惚看见陈路生了,面无表情地也看着他。
还是那么冷漠。
做梦都没胆量做个好梦。
“我今天去看医生了,他又问了我那个问题,问我在痛苦什么……”他微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敛住他一半情绪,“我也不知道。”
若说痛苦,他早痛苦过了,他也觉得自己没在痛苦了,可医生说他很痛苦,所以抑郁的症状才会加重。
他想,痛苦陈路生不喜欢他嘛,还是痛苦陈路生和别人一起欺负他,甚至把他当玩物一样送给别人,又或者痛苦他父母不爱他,他腿残疾了,他一事无成,这些在他心里滤过,心脏没有给一点回应,该怎么跳还怎么跳,没疼没痛,也没多跳一拍少跳一拍。
他倒是觉得他睡不着觉痛苦一些。
还有噩梦、梦里宛若真实的痛感、总是出神、心悸,让他觉得痛苦些。
像是一个死循环,越痛苦,病症越厉害,病症越厉害,就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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