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的脸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

罗兰是用剑柄抽他的,虽不致死,但钝器击打在鼻骨上还是发出沉闷的声响。西图被打得整个脸颊都侧过去。只见他的鼻孔里渗出一缕细小的鲜红血流,脸部高高地肿了起来。

“你再发疯,我就送你去见父亲。”罗兰阴恻恻地说道。

西图眼前闪过一片红光,口腔里充满血腥味。他咬紧牙关,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唐宁固然是不称职的父亲,但西图间接杀死利维娜、又亲手弑父,凭这两条罪名,罗兰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此时的西图还是心虚的。

实际上他也后悔了。他无比懊悔,为什么自己是如此的怯懦……父亲要他来继任虫王的下一个监守者又怎样呢?就算这个带着剧毒的王位会让他痛苦一生、无法善终,但那又如何?它同时象征着最实际的权力啊。虽然,以罗兰的强势,就算他做了皇帝,位置依旧不稳,等将来他的身体因为虫王的诅咒不断虚弱就更了不得……但只要他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得到元老院的支持,想收拾掉罗兰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向利维娜出手。

从利维娜出事开始,一切就脱轨了。罗兰的实力翻倍增长,他再也控制不住罗兰……

然而他最恨的还是父亲。

因为父亲的偏心。因为父亲给了他虚假的爱和不切实际的期待。这些欺骗太过恶劣,以致于他被气昏了头脑。

再加上恐惧……

他的父亲企图让他的精神力来替代做拴住虫茧的锁链时,他犹豫了。因为他的精神力触碰到了无穷无尽的压抑和痛苦。

百年来,曾有数代皇帝在夜晚痛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皇室的精神力在压制虫王,虫王的精神力同样在反噬着皇室。其本质就像是为了避免害虫逃离而把它禁锢在一棵树上。但那棵树总有被蛀空的那天,等到了那时,就要换一棵新树……

西图觉得自己再倒霉也不过现在这样了。

他沾染了虫王的诅咒,却还要被罗兰吊起来殴打侮辱。

“我是皇帝。”半晌,西图哑着嗓子厉声道,“我已经是皇帝了。你怎么敢对我不敬?”

“放你的狗屁。”罗兰冷漠地道,“让你当皇帝,恐怕整个帝国都要直接送到虫王手上去了。”

西图一咬牙——罗兰说的是事实。这么多代的皇帝都撑下来了,结果西图自己一上位就捅出个大篓子。刚才他还差点被虫王控制了意识……

“刚才父亲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仔仔细细地重复给我听。”

“你……想干什么?”

“我要王位。”罗兰的双眼如枯井般平静无波。

西图:“什么?你、你明知道——”

罗兰:“我知道王位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但那又怎样?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补上那个缺口?”

西图一噎,脸上没挂彩的地方还是一片惨白。

“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你根本不知道那种精神力被虫族噬咬的感觉……”那是能直接钻入心底的恐惧,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健康、力量被一点点消磨的恐惧感。西图无法想象自己带着那种感觉生活,他觉得自己在夜里根本无法成眠——

突然,西图的后脑勺一痛,是罗兰揪住了他的头发。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要王位。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把那个位置给我,那我会采用一些残酷的手段让你慢慢‘回想’起来。”

……

罗兰所描述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白榆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才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确实回想起来该怎么把皇位给我了。我的精神力强过他不止一点半点,虫茧的状态也稳定了下来。”罗兰扬起眉毛,露出嫌弃的神色,“只是西图自那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虫王的意志差点击垮他的身体,但似乎也给了他一些特殊的能力。我本来想杀了他,但顾念他是当初皇位继承仪式的一环,怕他死了之后虫茧又会起异动,所以只是把他关在监牢里。”

“但就在几年前,他越狱了。他作为曾经的‘正统继承人’,又是元老院的支持对象,手下也有不少死忠。那些想跟我作对的势力也乐于帮一帮他。我追查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查到他的踪迹。”

“……”白榆一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于是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是绝对的秘密。”罗兰伸出手,做了个噤默的姿势,金眸澄澈如水,“我打算让这个虫王茧孵化。”

白榆一愣:“……什么?”

“我们的精神力对虫王茧的压制快要到极限了。从我继位开始,我的精神体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罗兰道,“它不是不想出现,而是不能出现。因为精神体也代表着精神力的具象化。我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于压制虫茧了,不足以支撑它的活动。”

“连我都陷入了这种境地,不敢想象再往下几代会是什么情形。至少你……我对你可没什么信心。”

白榆:“。”

“所以我打算让它直接孵化,然后在它孵化的瞬间杀死它。虽然这样一来虫族之中还会出现新的王,且虫族感应到虫王死去后会非常愤怒,前线战区无法维持在蛮荒战场中了……但只要做好人员迁移,也不会出现大批伤亡。”

“我们和虫族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一味避让并不能带来好结果。百年前伊特利兹大帝没能把虫王巢直接捣毁,这次,我们说什么也要做些尝试。”

白榆下意识屏住呼吸。但罗兰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可惜,伊特利兹当初是怎么突破虫巢防线杀死虫王的,没有人知道。”

白榆:“……啊?”

白榆:“不是,他老人家就一点消息都没留下吗?”

“当时的战场上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随行的士兵也几乎都牺牲了。或许伊特利兹曾经驾驶的机甲里会有些线索,但战争胜利后不久,他的机甲‘燧石’就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是什么意思?机甲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那是一个世纪前的机甲大师萧时雨亲手制作的。”罗兰也露出烦躁的表情,但语气却见怪不怪,“那个人做的机甲,会自己长腿跑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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