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哪怕是继承孔子理论的‘儒生’,内部理论也有着严重的分歧,就比如孔子所做的春秋,仅在战国,就发展出各种理论截然不同,甚至针锋相对的思想观念体系,而这些人著书立传,最有名的便是《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左传一派,轻天重民,讲究民本思想,但同时也提出天人合一,国变而礼治不变,公羊传一派,谈改制,宣扬大一统,同时对历史规律开始探究,有了‘三世说’的历史哲学理论体系,最近一段时间还推崇大复仇理论,而谷梁传一派,更强调君王的权威,讲究尊卑贵贱,各居其位,各司其职,并在意礼义教化和宗法,同时排斥政治更迭与社会动荡。
总之,虽然都是儒,但其思想理念截然不同,攻讦严重,又由于他们都顶着‘儒生’的统一身份,各自的理念又有皇帝需要的部分,所以刘彻只能同用,而目前来说,他更青睐于公羊一派。
在讨论顾迟的时候,韩盈敢搞点鬼,恶心下皇帝,顺带着营造出与顾迟感情深厚的人设,但在涉及儒家,乃至意识形态争端的时候,她就不敢那么随意,就怕现在把顾迟,连带着自己和女官也给牵扯到这里面去。
在心里快速分析刘彻语调,心态,在确定他只是随口一提后,才姿态轻松地说道:
“其实于臣而言,顾迟多跟东方朔学一学更好,幽默风趣,还能多写些杂篇,更不至于被明公教成老学究,可惜他太过随性,若是顾迟跟着学了去,那臣可就要头疼死了,只能让他不拘泥于一点,博众家之长,挑些自己喜欢的来学,也不必非要成什么大家,增添些阅历即可。”
汉武帝时期特立独行的奇葩很多,东方朔就是一位,他妻子更换的频率极高,几乎能达到一年换一个的水平,颇被大臣们诟病。
不过,对这些女子而言,这也不一定算是坏事儿,毕竟别的大臣得了皇帝赏赐都是置田贿赂,东方朔直接赠送给女方,也因如此,愿意与他结亲的人家还不少,但对于东方朔这么做的动机,大家还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而对于刘彻来说,东方朔是个很有意思的妙人,言辞机敏,行止颇令他开心,只是有些时候也的确让人头疼,做个近臣不错,夫婿……那可真是要命。
“也是。”
刘彻略微颔首:“多学些书总不是坏事,不过也不必沉迷儒书,现今不是也有人写杂记吗?他日后也可以写一写嘛。”
行吧,最后又回到催更上面了,这个话题足够安全,韩盈不想再绕,于是便赞同道:
“是,臣定会催促他多写些杂文来。”
在看地形图的顾迟重重打了几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真多了个日常写文任务,还有字数规定,不确定要写多久的那种。
虽然听起来有点悲惨,但给天下之主写文,不知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求不到,哪怕顾迟无法把它变现成政治资本,仅是赏赐,以及更重要的成就感与自我价值的实现,都能让人在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而且,这些杂文被皇家收录,那传到后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华夏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奇幻小说家什么的,也是挺不错的啊。
韩盈想得没错,后世的顾迟还真有这么一个身份,只不过,历史的发展远比她想得还要魔幻。
由于顾迟在皇帝要求下,不得不大量书写仙鬼,而为了让自己的故事更有逻辑性,他吸收了大量的现有神明体系,又在韩盈的影响下,粗略地设了一套有点儿类似于后世天庭和功德成仙的体系。
这套体系,在两百年后佛教传入,本土道教创建抵御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采取这套体系的道士给他安了个‘引神仙’的身份,负责点化神明,与各路神仙有半师之谊,于后世新编写的神话故事中出场率极高,堪称家喻户晓。
而作为顾迟身份更高,治国有方,推动医学发展,以及将汉武帝寿命延长到八十一岁高龄的妻子韩盈,也在神话体系中,得了一个更高的‘司命神君’身份,主管天子寿命与臣子爵禄,也就是升官发财,还有个医药进步的职责,因为神职范围太符合所需,于是香火供奉直到现代都不曾断绝,也是极为神奇的跨界发展了。
此是后话,现在更吸引大家注意的,是皇子刘据的寿宴。
虽然韩盈在努力改变社会的思想,但大家还是更青睐不会有生育风险,且身体素质更为强壮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尤其是在皇位传承上。
传统观念没有暴力和足够利益的诱惑下,改变会很慢,大家态度很正常,只是和前几任皇帝不同,刘彻的这个儿子三十岁才出生,对那些嫁得早的人家来说,这个年龄都能做祖父了,实在是太晚。
上一代子嗣出生过晚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在寿命普遍只有四五十岁的时代,这会出现上下代无法平稳接力,下代还没有在上代的引导下掌握全部的本事,上代就已经去世,以至于出现主弱臣强的情况。
不过,目前大家愁的不是这个,而是刘彻至今为止只有一个皇子,这太不保险,要是一不小心夭折,后续又生不出皇子,那可怎么办?
这是个不太稳定的思潮,刘彻不会放任它继续扩大下去,只是孩子性别他是真控制不了,好在,让大家确定下皇子刘据身体茁壮,肯定能长到成年这点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安朝臣天下之心,这次周岁寿宴,刘彻办得极为盛大,许千石以上的臣子,武将,长安内的诸侯一同过来庆贺。
寿宴,歌舞鼓瑟之类都是固定节目,除去以前从没来过的看得津津有味,早就看过的兴致就不多了,大多将注意力放在刘据身上。
这位初次亮相的皇子体现了幼儿的良好素质,一会儿哭闹,一会儿大笑,还时不时喊起来母、父,声音颇为嘹亮,精力旺盛,一看就是个身体健壮的,能平安长大的。
这让不少人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如今孩童夭折率高,只是不同时间夭折的可能也不一样,最危险的时候,其实是刚生出来的那几天,越往后,死亡率越低,古人为婴儿定制了洗三,满月,周岁……这些‘礼仪’,除了祈福外,还因为活过这些特定的时间,其活到成年的可能也在不断增加,自然要为之庆贺。
过了周岁,身体又如此健壮的皇子,说不定真能活到成年,当为国祚安定啊!
有人因此开心,就有人因此厌恶。
卫皇子茁壮康健,就代表卫家的势力越发稳定,而稳定往往意味着上升的可能减少,这对于不满卫青如此年纪就任大将军极个别人来说,那可是抓心的难受。
步兵校尉段仲崇便是如此。
他倒不觉得自己于兵事一道能胜过卫青,只是这几年军中变动严重,他这个从小家传步兵战法的,便在军备调整中难以奋进,甚至保持住都极为吃力,更不要说随军征战,有所斩获了。
如此,再看年纪远小于自己,却升如此高位,自己不得寸进就是因为他进行军中改制,再加上对方得胜归来,风光无限,自己什么都没有的现状,那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可不好受,不代表他敢做些什么,毕竟对方军功卓著,简在帝心不说,下代皇子也身体康健,只要不出意外,那就是太子,以及未来皇帝的结果,他这个芥草若想做点什么,可是要拿命去拼,输了没命,赢了也得不了多少好啊!
所以段仲崇将一腔不满,全憋在肚里,频频饮酒消愁起来。
今日大喜,饮酒作乐者不计其数,这行径也没有引发周围人的疑惑,反倒是列卿上,韩尚院突然站了出来,对着皇帝朗声道:
“陛下,臣于乡野之间,曾听闻过一位奇人,善祝寿,今日特地请来,为皇子祈福,不知陛下可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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