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赐等人被抓去了县衙候审, 制衣坊的管事招收也出了结果。

管事考察的便是查账算筹这部分,女娘们细心,轻松就拿到了头?部的分数。

敢同黄月珠一起前来的人都是有胆识的女子, 笔试一关?过了, 面?试更是轻松。

围观的百姓看了个热闹,交头?接耳地在谈论什么, 有鄙夷的神色, 也有羡慕的眼光。

过了管事招考的女娘们正围在一团,开始庆祝欢呼, 黄月珠被?淹没?在其中。

黄子歇正急急忙忙的编册, 下发每个管事的业务指标。

黄老汉佝偻着背,不敢相信眼前两个明亮的女子竟然是当初那俩脏兮兮的黑猴子。

“黄老汉,以前怎么没?瞧见你还有子歇,月珠这两个小孩。”

小草有些好奇, 当初黄老汉担着两个箩筐赶路,除了黄大哥, 就别无他人了。

如今黄老汉身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二儿子, 一个小女儿, 黄大哥却不见踪影。

黄大哥便是黄老汉的大儿子。

“唉……说来?话长……”

当年黄老汉跟麦子他们分开后, 相约在中洲城再见。

黄老汉跟他们村的人一起进?了郦县避难。

麦子小草她们则是继续向中洲城赶路。

谁知道当晚就遭到了一波暴动, 黄老汉的大儿子就此殒命在郦县。

黄老汉则是孤身一人前往了中洲, 和另外两个儿女相聚, 可惜黄氏也在路途中病逝。

后来?天下太平了些, 黄老汉才带着仅剩的一双儿女,回到了下林郡, 做起了老本行。

麦子有些唏嘘,那些年逃难的日?子, 至今犹然记忆深刻。

黄老汉有些惆怅道:“要是当初和你们走?就好了,说不定我那大儿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当初黄老汉觉得外面?露宿危险,哪里能想到?偌大一个郦县,重重官兵把守,对城内的暴动竟然视而不见。

麦子闻言,双眼也暗淡了一些,石老他们倒是平安到了周国。

也还不是死于非命。

“黄老汉,你看,子歇和月珠如今还好好的,凡事都?要向前看。”

小草拍了拍黄老汉的肩膀,宽慰着这位蹉跎了半生的老头?。

若是黄老汉生在太平盛世,有这么一手精湛的木工活,如今说不定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绅了。

“石…陛下,辅政大人,你们是真正的有本事!十三郡的百姓虽然愚笨,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开智的。”

黄老汉有些激动,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咽进?了嘴里。

东女国的两位最高掌事人极其重用女子,甚至不顾天下礼法,强行施行下去。

古话说,物极必反。

可是在东女帝的手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时宜。

麦子在此处只想说一句话,那就是落后就会挨打?。

东女国如今兵强马壮,如同烈火烹油,谁有这个胆子敢出头?。

连黄老汉都?明白东女帝的用意,更何况天下人,更别提就在跟前的十三郡百姓。

这些人只想着三人成虎,众口砾金,不会这么巧就将他们从人堆里揪出来?。

吴天赐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那工坊里招收的工人,可比役夫上工赚得还要多,更何况役夫那些活计,又苦又累。

哪有工坊里清闲又体面?。

于是,族里的这些老骨头?,直接开了堂会,变相软禁了女人们外出务工的权利。

将这些机会,留给了堂哥或是表叔这些嫡亲的子孙。

女人是要外嫁的,不属于他们的本家。

黄老汉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有此一说,是不愿这位女帝恶了这里的子民?,放弃这里,这才是他们的悲哀。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物资缺乏,所?以这些人刚看到甜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争夺,尤其是经历过金国这种出尔反尔的朝廷。

麦子点头?,正如黄老汉的意思,若是将这些人放在现代?去。

即使重男轻女,有法律监管,有妇联保护,总能保护女性的重要权益。

只有贫弱的国家,没?有暴劣的子民?。

和黄老汉叙旧了许久,看到黄老汉重展笑颜,才放心地将黄老汉送回家去。

毕竟若不是她和小草,也不会勾起黄老汉的伤心事。

不久后,

在东女国的大小城池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么几栋建筑物。

其中一栋则是麦子主张修建的役夫书院,和代?邑的书院同样的规制。

役夫的孩童们不仅可以免费入学?,只需要交纳一些书本的费用,还可以申请住宿。

上满三年,就能靠结业证和东女国的籍贯继续去官署的书院上学?。

这样一来?,即使是役夫的孩童,也不会落后同龄人许多。

除了役夫书院,另外一栋便是修建的三层高楼,还有东女国专属的国印在这栋建筑物上出现。

高楼的正中是一块雕刻好的长方形白砖,上面?刻写着妇幼会三个大字。

里里外外进?出的都?是一些女子,戴着官帽,束着高高的马尾,时不时地抱着一卷卷典籍刻撰录写。

妇幼会的外面?,还派了城兵把守。

进?出的女子中,其中一人便是当日?在下林郡的风云人物,黄月珠。

如今已经是萧池妇幼会的主负责人。

有了黄月珠的这么一闹,十三郡的各个城池先后都?站出了不少女子,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各大工坊中,也都?出现了女子的身影。

就连铁匠铺这种苦劳力的地方,也能见到一些力大无比的女人出现。

干起活来?丝毫不逊色于男人。

有了妇幼会的坐镇,十三郡很快步入了正轨,大批工坊都?顺利招进?了不少工人。

生产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从代?邑,科斯等地运来?的树种,也顺利下发到了各家各户。

依旧是沿用的科斯那边的植树政策,役夫领取树种任务,按植树的功绩点领取上工补贴。

西北的风沙大,麦子耗费这么大的人力财力去治理风沙,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当年的合州沙尘暴事件。

一场风沙,让一个偌大的合州变成了一座小城。

经过数年的天灾,如今这边地貌已经严重沙化?,除了山林以外,大部分地区都?是裸露的白沙土。

若不是当年她和小草亲自从这里走?过,怕也是认不出来?原来?的地貌了。

要是再来?一场沙暴,西北十三郡很可能会变成小小的十三镇。

百姓们正在卖力地撅土坑,埋树苗,为了防止大风将树苗刮跑。

不少人手动给这些树苗做了个小棚子,或是找来?石头?固定在四?周。

一抹绿意从灰白的大地上逐步蔓延开,灰败的大地上焕发出了生机。

有了小草这个行动的生命之?源,西北的地慢慢被?救活,中洲大河的分支也被?疏通。

中洲大河的水流重新流向了十三郡的土地。

一直流传在十三郡百姓口中的南方大水车,也在河道上出现了身影。

麦子小草在西北十三郡待了足足两年多的日?子,亲眼见证着沥青路全面?铺设完成。

一尘不染的路面?上,行走?着许多百姓,推着小车或是挑货担。

街上处处都?支起了小摊,十分热闹。

从十三郡的工坊里生产出来?的商品,已经是市舶司外贸的重头?。

经由?中洲大河的水道,流经最近的海域,远销奥斯大陆以及航线附近的岛屿和陆块。

东女国市舶司的船队,也在世界上享有盛名。

带来?的商品不仅品类丰富,工艺超前,价格还十分实惠。

市舶司每出一次海,就能让麦子的腰包再鼓一圈。

有了钱,沥青路不仅铺设在了州城,甚至通向了村镇。

十三郡恢复了生机,这也预示着麦子跟小草的西北之?行将要落幕。

黄老汉此时正在家中费力地刨木头?,将原本的富贵花木雕拆掉,重新嵌入了一头?小金龙木雕,相比传统的威武龙像,多出了几分怜悯慈悲的神态。

这是要打?出一张盘龙雕花大床送与东女帝。

周围的百姓听到了些风声,也急急忙忙来?围观,帮着打?下手。

黄老汉可是他们这片儿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

黄月珠在妇幼会待了一年的日?头?,时常能见到东女帝的身影,亲自见识到东女帝的魅力后,黄月珠好奇的心思蠢蠢欲动。

这样一个挥斥方遒的人物,老爹怎么会认识?

经受过黄子歇,黄月珠多次眼神窥探下,黄老爹叹了口气,将两人召了过来?,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通:

“……你们好好干,好日?子在后面?。”

见黄老汉无心解释其中的关?窍,两人有些失落,但是迫于老父亲多年积累下来?的威压,黄子歇两人也不敢多问。

不过这张床,黄老汉可是打?了将近两年多的时间,说是要给黄月珠当压箱底的嫁妆,没?想到会拿去上献。

黄月珠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她可是宁愿孤老,也不想给那些臭男人生孩子带娃。

只有黄老汉一人,坐在门槛前抽着旱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从额上那横横纵纵的皱纹上来?看,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忧心忡忡,双目中还透出一些伤神。

黄家兄妹更是有些疑惑,黄老爹风风火火了一辈子,很少有这么情绪低沉的时候。

除了每年他们娘,还有大哥的忌日?。

为何每次见到了陛下,黄老汉会如此感慨伤神。

翌日?,天刚刚亮时。

黄老爹就带着邻里乡亲一起将这张雕花大床抬到了萧池的县衙前。

周边百姓听到了,不少人忙跑回家中,拿出了自家珍藏的粮酒,或是家禽刚下的新鲜蛋,急匆匆地跟在队伍后面?。

等黄老汉他们一行人来?到萧池县衙前时,日?头?已经在三杆上了,队伍也由?原本的十来?人壮大到几百来?号人。

浩浩荡荡得让县衙外的官兵以为来?了一群闹事的人。

麦子从官衙出来?时,就看到黄老汉带头?在最中央,一张盘龙雕花大床上铺满了各种玩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池,还有上林郡下林郡的百姓们见到东女帝的身影,霎时间,人群一阵涌动。

这些百姓就像是山林中那些正茁壮的树苗,拼命的摇动自己的双手,来?表达自己的激动热情。

麦子看向小草露出疑惑的神色,这些百姓怎么知道她们要走?了。

小草拍了拍脑袋,故作惊醒道:“上次跟黄老汉说话时,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嘴。”

麦子的嘴角抽了抽,小草这撒谎的技术可不太好。

这么拙劣的表演,这次黄老汉一事,定是为了报上次她一走?了之?的仇。

黄老汉拍着胸脯道:“陛下,辅政大人,这是小老儿亲手做的床,绝对比县衙里的木板床舒服。”

“对对对!陛下,黄老汉手艺差不了,再铺上一张橡胶床垫,肯定软和。”

百姓们应和着,疯狂推荐着自家献上来?的礼物。

等到人潮散去,留给麦子小草的是数不胜数的东西,其中,雕花大床就占据了半壁江山。

国库里有许多价值高逾这些东西百倍的珍宝,却比不上百姓们这份自发的心意。

麦子摊摊手,对着小草无辜地说道:“小草大人,你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一堆器物,小草扶额,好像是麦子说的这样。

离开萧池之?前,麦子小草去了一趟合城。

循着久远的记忆,穿过层层小道,来?到了她们记忆中最开始的地方,大井村。

破败的房屋,荒废的农田,还有一些眼熟的村人,只是如今都?已经垂垂老矣。

大井村没?落了,在村口的位置,新修起了许多青砖白墙的宅院,里面?住的都?是刚迁徙过来?的金人。

麦子小草来?到大井村的井口位置,这里已经变成了枯井,上面?爬满了青藤。

顺着井口一路向小草的家中去,几间泥土屋已经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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