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到消息时, 听说下林郡的制衣坊已经围堵起了重重人潮。

就连萧池城内都是空荡荡的,除了那些上工的役夫还在拌着水泥,垒路基。

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 如今只有零丁几个老妪在闲谈。

谈论的还是发生在下林郡的那件泼天?大事:

“不愧是黄郡丞的妹子, 将那些闲汉骂得劈头?盖脸,啧啧啧。”

说话的老婆子打着手势, 手里还不停地打着络子。

“那小丫头?厉害着呢, 以前要?不是这丫头?给俺家翠英支招,俺家翠英早就跟着那马二家的寡娘去了。”

中间正在编席子的老妇人也兴冲冲说起这事来, 言语中对这位黄丫头?颇为感激。

坐在门槛的几个?老婆子围在一起, 大声蛐蛐着下林郡的这位反动人物。

麦子跟小草不由?得停下脚来,听起这下林郡的风云人物,黄月珠智斗恶婆婆的故事。

这编席子老妇人的闺女嫁给了对门的马家,结果?新婚不过一月, 那新郎官就被抓去了当兵。

过了半年,那马家的儿子就折在了战场上。

马家的寡娘哭得撕心裂肺, 仗着这份军功, 拉着新妇翠英和她一起去守节。

守了节, 这辈子就只能做马家的媳妇, 可不许改嫁了。

若是被发现与人私通, 那是要?沉塘浸猪笼的。

翠英如今年纪才不到十六七, 如何?能熬得过剩下的年岁, 更何?况还有马寡娘这种尖酸婆婆, 日子更难捱。

黄月珠便?去山里找来一个?道士,算了翠英和马家儿子的命格。

这一算算出了个?坏事, 若是让翠英继续待在马家,不仅克夫, 还克亲。

这马家的寡娘极其惜命,听到这新媳妇把她心肝儿子克死了,还要?索她的命。

加上她这些日子总是急喘心神?不宁,急急忙忙从她娘家请来一个?老神?婆,果?真跟那道士算得一模一样。

便?不再疑心,立马将翠英从马家赶了出去,还大肆散播这道士跟老神?婆批的命格。

明明只是两人命格不合,硬生生传出了天?煞孤星,祸害孽女的名声。

不过和守节养别人家的孩子比起来,翠英她家更愿意?把翠英接回?来,至少免了马家寡娘的磋磨。

原先?他们还担忧翠英后面的婚事,如今天?变了,东女国的那些条条章章一大筐。

但是他们可是听懂了,翠英这种情况,就算是终身嫁不出去,也不会把翠英拉去下大牢,挨长?满了钉子的板子。

更不会被强配上一个?残人,或是老光棍,押去当军妓。

麦子小草本来在听黄月珠的故事,这些老婶子坐在一堆,把东邻西舍的糗事都倒得个?干净才完了。

“这黄月珠是个?能人。”

小草的眼睛亮亮的,显然是和她一样,想到了一处去。

从这些婶婆的言语上看,黄月珠,也就是黄子歇的妹妹,是个?不可多得的机灵人。

这份机灵,不仅仅能靠脑瓜子帮助她的这些朋友,还能在这种封建教条下,能够全身而退,保全自己。

而黄月珠刚好是一个?女性。

这就是她和小草要?找的人选,只是适不适合,还得亲自去看看。

制衣坊建在下林郡和萧池之间的一处村镇,路程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

等麦子她们到时,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最外一层都是看热闹的。

里面是一堆女子,年纪大概在十五至二十来岁,正叉着腰和逼上前的那些壮汉对骂。

东女国的官兵将两方人都架开?,在中间形成了巧妙的对衡。

麦子在来之前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这次黄月珠之所以能带人跟这些制衣坊的工人起这么大的乱子。

是因为制衣坊如今正在招收管事,黄月珠带着她的那群姐妹去应聘,被这些工人拦在了外面。

人群中闹闹嚷嚷,麦子一眼就看到了黄月珠的身影。

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简简单单梳了个?发尾,一身细棉麻,乌衣红衫,像个?火辣的冲天?椒。

正指着鼻子,骂着为首的中年男子。

“黄小丫头?,别以为你哥是郡丞,我们这些人就怕了不成?这事要?是闹大让上头?那位知道了,你哥的官帽子都保不住!你们黄家就等着下大牢去吧!”

中年男子的唾沫乱飞,双手胡乱的挥舞着,像是被气急了,要?挣脱开?官兵的束缚,想要?上前去动起拳脚。

站在黄月珠旁边的两个?年轻女子听到这话后,脸上闪过一些犹疑的神?色,将黄月珠往后拖了拖,似乎在忌讳刚刚这吴天?赐的话。

翠英站在一旁劝解道,“月珠,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让黄老爹知道,你又得挨骂。”

黄月珠抓住翠英的手,坚定?说道:“不行,招收管事是官衙下的布告,就算捅破天?去,我们也是在理的。”

“黄月珠,不要?给你脸还不要?脸,这制衣坊的管事都是制衣房的工人才能去,你们几个?黄毛丫头?字都还没?认全呢,还想去当管事,真是笑死个?人了!”

吴天?赐的大儿子厉声骂道,形体?十分放荡,还想上去占些便?宜。

阿亚朵已经带着人上前去疏散人群,给麦子小草她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见到有主事的人来了,两边的气焰也消退了些,伸着脖子看来的是何?人?

这个?时候,围在黄月珠旁边的女子们也纷纷心中打起了退堂鼓,纷纷抓着各自的衣袖,有些揣测不安。

唯独黄月珠还在据理力争,势必要?闹个?天?翻地覆出来。

等麦子她们走近,这被喊做吴老登的中年男子,立马示了弱,就地跪了起来。

大声哭嚎着这黄月珠仗势欺人。

仗着黄郡丞的光,要?将他们这些人的工活都撸了。

顺便?夹枪带棒地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譬如,黄子歇以权谋私,要?将厂长?管事一职暗自划拉给黄家的姻亲。

黄子歇正是本次管事招收的主负责人。

这话一说出来,得到周围不少百姓的认同。

紧接着熙熙攘攘的一群人都指认了,刚刚发生的确有此事。

包括外面围观的这些百姓,不遗余力地抹黑黄月珠她们几人,开?始了颠倒黑白。

这一刻,仿佛大家都是站在一根绳上的秋后蚂蚱。

黄月珠刚想辩驳,就被周边百姓密密麻麻的话语淹没?了下去。

若不是麦子跟小草刚刚听了一会儿,怕也是想不到,这些人的心会这么齐,要?将这十几个?女子一同钉死在谎话的柱子上。

吴天?赐不认识东女帝,只当是这次来十三?郡的属官,所以连眼神?都没?有递给麦子她们,而是直直地朝向段子越他们喊冤。

见段子越退到了麦子的身后,这吴天?赐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个?高挑女子,官职要?更高些。

心中就有些忐忑,有些害怕这几个?女官为难他们。

“大人,小民所言句句属实,他们都可以为小民作证。”

吴天?赐手指了一下周边的百姓。

旁边的官兵正在一五一十地回?禀刚刚的情况。

那些吴天?赐用来搅浑水的词,如今从官兵口中说出来,正好侧面印证了,黄月珠确实有仗着家有官身引起纷乱的嫌疑。

“各位大人,黄月珠虽然有一位做郡丞的哥哥,此次带众姐妹前来,是响应陛下的号召,应征管事一职,并没?有引起纷乱的意?图。反而是这吴天?赐等人多方阻拦,口出不逊,才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

黄月珠字正腔圆,神?色坦然,同吴天?赐的言语高下立分。

黄月珠身边的姐姐妹妹们也异口同声附和道,声音或是婉转,或清脆,或沉闷,或榆实……

在这么几百人不怀好意?的注视下,有几个?性子软弱的,身子已经在不住地颤抖。

但是这几人仍旧没?有退缩,坚定?的眼神?直直望向这些官员。

麦子突然明白,即使没?有妇幼会出现,这些女子也会趁着这股工潮的风,脱颖而出。

不止止是这里,只要?有了这股前进的风向,十三?郡的女子们终究会走上这一步。

黄月珠她们只是千千万万女子之中的先?驱者。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更多女子愿意?走出来,提供给她们一个?更好的社会生存环境,用更完善的律法律条去保护她们。

此时,一个?黑黝壮汉背着黄老爹姗姗来迟,将麦子内心的思绪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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