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便是陛下?托蒙雅寻找的甜菜, 臣和祝莘用了大量的橡胶制品与蒙雅换得这些,这次航行,除了粮食, 其余带的全都是这种甜菜。”
祝咏的话也印证了麦子的猜想?, 正是她曾经亲自培植过?的甜菜。
麦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中划开一刀, 里面雪白的汁水瞬间迸溅出来。
麦子随意擦了擦外面的泥土, 尝了一口,是熟悉的甜菜味道, 口感极似地瓜, 甜脆爽口。
“陛下?,这甜菜一物?究竟有何作用?”祝咏见?到麦子如此高兴的神情,不由开口询问?道。
毕竟甜菜的重量摆在那里,搬运既费时又?费力, 航运的成本过?高,反倒不如其?他易储放的饱腹型粮食。
在祝咏看来, 这个东西无非就是一个甜了一点的萝卜而已, 食之也不易饱腹。
“这是甜菜, 可以制糖, 和蔗糖的产量差不多。”
麦子虽然这么说, 实际上, 有了她的技术加持, 甜菜制糖的产量, 在现如今这个阶段,肯定远超南方蔗糖的产量。
而且甘蔗对水土的要求很高, 甜菜就不一样了,甜菜是天生的耐寒作物?, 适合寒冷贫瘠的地方播种。
正适合东女国疆域内的大?部分土地播种。
听到能制糖,祝咏的脸上也浮上惊喜的神色。
要知道,市面上基本没有人卖糖,除非是高档的商铺货楼。
百姓们想?要吃糖,也只?有麦芽糖这一个法子。
但是麦芽糖要用麦来制作,产量稀少,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把用来买粮食的钱,拿去买糖。
蔗糖产自南方,量少价贵,一向也是运输到达官贵族的府上。
寻常百姓家基本上都?是尝不着糖的滋味儿。
真?正的好糖,也是只?有御赐才有资格得到。
而且在奥斯大?陆,糖也是极为稀少的存在,只?有那些王爵才有资格享受。
糖是真?正的纵横东西方交易的硬通货。
祝咏开口问?道:“陛下?,如今天下?大?旱,这糖若是在盛世,自然是日?入斗金,现在......”
祝咏并未将此话说完,言外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乱世当中,百姓们要的是能裹腹的粮食,可不是这会甜嘴的稀罕物?。
“金齐周三国屹立这片中原已逾百年?之久,年?年?赋税征收,国库里的囤粮不是小数,孤要用精糖去和他们换粮。”
麦子此话落下?,困解祝咏的迷惑也茅塞顿开。
陛下?制糖原来不是为了售卖给百姓,而是盯上了别国的腰包。
数年?前,麦子刚到月亮湾时,溪水村的村民们辛辛苦苦一年?,即使产量大?增,周国官兵前来纳税收粮时。
家家户户一半的粮全部缴纳给了周国的官府,剩下?的粮食,也只?够村民们吃个半饱。
当年?的周国为了吸引人口进入北地,施行了大?量仁政政策,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及金国与齐国了。
年?年?月月下?来,百姓们的口袋依旧空空如也,国库必定充盈。
麦子建立的东女国如今根基虽稳,实际上同金齐周三国相比,底子还是薄了些。
如今祝咏替她找到了甜菜一物?,麦子的眼睛轻眯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
那些囤积在达官贵族手中的粮食正在向她招手了。
而且天下?大?旱多年?,南方的蔗糖肯定已经供不应求了。
祝咏带来的甜菜,刚好能给东女国带来一笔不菲的收益。
给祝咏栓子等人好好办了一场接风宴后,麦子便开始筹备着制作精糖的工程。
初秋,热风袭来,地面上还滚烫不已。
从中洲城迁移的大?批役夫也顺利抵达各个州城,就连代邑也接纳了一批。
司农司的人正准备将其?安排至矿场时,麦子便将这些人要了过?来。
船舱里的甜菜被全部运往了宽阔的晒场,麦子到时,役夫们正在着清洗甜菜。
男男女女差不多有五百来数,一个个瘦得跟细杆一样,只?有一双眼睛还透着些神采。
见?到有人来了,还有许多兵士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上惶恐不安。
瑟瑟抖抖地将手上的甜菜放在了地上,左右相看,以为是有人犯了大?事,心?里默念着不要牵连自个。
见?许久都?没有人问?责,才纷纷松了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
麦子看到这些役夫的动作,也没有在意?,这些年?新进的百姓都?是如此。
先时都?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停留在此处,慢慢地才收下?了身上的防备,接纳了这片土地。
随意?挑了几个个头大?的甜菜出来,麦子准备先给众人示范一遍。
朱朱黎坐在一边,认真?地盯着麦子的动作。
麦子一边用菜刀将这些甜菜切成细长?条,一边对着众人说道:
“这一步可以用切割机代替,这样出来的大?小刚好。”
麦子所说的切割机,如今正运用在矿场中,只?需改良一番,也能作用于甜菜制作的工序上。
朱朱黎跟随麦子多年?,一下?便理解了麦子所需的机器,自信点头道:
“包在我身上!”
司农司的官员们也纷纷到场,渐渐的,麦子所处的位置围了一堆人。
其?中徐江河一人,为老不尊,强行霸占了最佳的视角。
司农司的官员们身上皆是穿着统一制式的绿衣官服,脚上踩着一双橡胶底的凉鞋。
这也算是入司农司为官的福利之一,每年?都?会发放两套衣物?,春秋各一套。
站在人群边缘的,还有一个皮肤黑黝,身体?瞧着壮实的一个女人,麦子仔细看了看,顿觉眼熟。
徐江河见?麦子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立即吹起胡子,心?中急得跟猴子似的,可麦子可不是他手下?的那些榆木脑袋,他又?不敢催。
顺着麦子方向,看到新晋的布司农,立马说道:
“陛下?,这是花棉,妮莎正在制衣坊监工,便让花棉过?来学习。”
徐江河粗哑的声音在麦子耳边响起,大?家的目光也纷纷看过?去。
花棉虽然年?纪稍长?,也有几分紧张,磕磕绊绊朝麦子问?了声好,眼睛里的感激和敬意?几乎要将麦子全部淹没。
“是做出织布机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这位,考了好几年?呢。”
周围也有人认出了这位同僚,讲起了她的往事。
麦子瞬间将记忆中的一段往事牵扯出来,与面前的这位健实妇人联系起来:
“你是锦州白果县的那位。”
花棉点点头,脸上还有些惊愕之色,“陛下?还记得我。”
得知确实是那位女奴,麦子不由感叹道:“花棉司农做的织布机很好。”
麦子亲眼看过?那些新式织布机,无论是踏板设计,还是机关,都?比原来的老式织布机效率高,而且极适合家庭式的小作坊使用。
花棉听到陛下?的夸赞,脸上蹭一下?就红了。
往些年?日?日?往学院里跑,想?谋个官身,被那些街坊邻里嗤笑异想?天开,倒不觉得有甚。
被陛下?这么一夸,花棉觉得又?心?酸又?激动。
她幼时被卖入了一家府里做丫鬟,因为平时负责照料园里的花草,便被旁人唤作花奴,一个正当名字也没有。
后来拜了一个绣娘做干娘,学了些绣花的本事,又?和府里的木匠定了亲,本以为这一生就此糊涂地过?下?去,不料天灾祸起。
那主家遭了殃,被匪患屠了满门,男人全都?被杀害。
只?有女人活了一口气。
她也被辗转卖给了好几家人,最终流落在白果县。
爪管事将她买下?后,她才从这种麻木的生活里挣得一丝活气。
那时她便从陛下?口中得知,只?要好好干,便能脱离奴籍。
听到这个消息,花奴一下?就起了心?思。
她自幼聪明,在府里摸得都?是上好的织布机,加上那早死的丈夫也教了她一手木活,制出一个织布机,钻研些时日?必定能成。
按说,这一手手艺,到哪里也不吃亏,偏偏她身在奴籍。
陛下?的话,如同佛光普照一般,将她从死气沉沉的泥沼里救活。
自她成功脱离奴籍后,第一件事,便是更名为花棉,棉对她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是她的第二次新生。
没过?多久,又?逢大?旱,如火中天的麦草商行开始撤离出锦州的地界。
她虽然恢复了自由身,却因为那些妇人的风言风语,酸文孺才的指桑骂槐,一直饱受欺凌,过?得反而不如在棉田里生活的日?子。
她便狠心?跟上了麦草商行的队伍,来到了代邑这个城池。
这里妇人也能顶半边天,多得是她这种寡居的女人,个个都?开着铺子做生意?。
风言风语销声匿迹后,花棉也在这种生活里安定下?来,看到可以当她女儿的小芽,竟然是掌管制衣坊的小司农。
而她只?做出一个小小的织布机,便沾沾自喜。
还有专门的扫盲班,让她这胸无点墨的女人也能识字,花棉的雄雄壮志瞬间被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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