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父母红着眼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好几声“好”。
不说郎有情妾有意,总归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他和那个姑娘成了家。
那是一九二七年,他十七岁】
成家第二年,妻子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眉眼竟然有几分像离家许久的二哥。
母亲疼得不行,就连常年不见几分笑的父亲都珍而重之。
他和妻子都心下了然,不觉间也多了不少酸楚。
他给二哥写信,问他何时归家,父母甚念。
隔了许久才有信件寄回,信上说,望小弟代为尽孝,兄感激不尽。
没说归期,他也没再问。
忠孝难两全,那便一分为二,兄在外保家卫国,弟在双亲膝下尽孝。
接下来也确实如此,他和妻子生儿育女,学了门技术代替父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也尽可能连着二哥那一份陪着父母。
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不好了,常年喝着药,嘴里一直念叨着十余年未见的大儿子。
母亲和祖母一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她也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她从没有提过让儿子回家。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二哥离家第十八年,传来了噩耗。
二哥牺牲了。
母亲常年绷着的弦断了,在那个冬天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父亲接连丧子丧妻,也没了精气神。
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担起了所有担子。
只是偶尔会想起九岁那年二哥离家朝自己挥手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糊了。
原来很多人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眼。
像五岁那年的祖母,也像九岁那年的二哥,如今是已经入土的母亲。
那是一九三七年,他二十七岁】
“他叫钟树城,你们别忘记他的名字。”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浑浊的双眼扫向了在座的孙辈。
姐弟仨郑重点头,钟文敏将这三个字一笔一划记在了本子上。
小书然踮起脚摸了摸太姥爷的眼角:“记住了!”
“记住了啊,记住了就好......”
一个钟树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钟树城在战斗。
他没有二哥的魄力,只能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钟家是有些底蕴的,他和父亲妻子整理了有用的物资送了出去,盼着能让像二哥一样的人好过一些。
肯定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帮了二哥,那钟家也要尽最大的力去帮他们的孩子。
大儿子越长越大,模样竟是愈发像二哥。
二哥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和妻子的四个孩子,父亲最爱的也是这个孙辈。
而这个孙辈也走上了和他大伯一样的路。
他和妻子也像当年的父母那样,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还未完全长成的大儿子踏上他的征程。
那是一九四四年,他三十四岁】
儿在外,他总算明白了当初父母的心情,每天盼着能有消息传回,只为听一句平安。
妻子也习惯了每天看看儿子留下的衣服,夫妻两个笑着彼此宽慰。
他也拿着唯一一张全家福,不厌其烦告诉年岁尚小的孩子,他们的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以后也要像大哥一样!”孩子们满眼坚定,妻子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转身笑着说好。
他也说好。
志向很好,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
日子一天天得过,小儿子喝完他二哥的喜酒,也真的像当初他大哥那样背着个行囊离了家。
老父亲没了平日的冷静,握着小孙子的手不愿放开:“可得平安回来啊!”
“好!”
阳光洒下,少年背着身挥挥手,去忠于国家了。
那是一九四八年,他三十八岁】
“我没生在好时候,但看过好时候。”老爷子盘核桃的速度快了不少,“四九年喽!”
无数先辈挥洒热血,筑起一座座高墙。
老父亲杵着拐杖,跟着无数人一起高呼,再转眼,早已泪流满面。
二哥没有看到的,他替二哥看到了。
二哥啊,放心吧,祖国会繁荣昌盛,咱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这一年离家多年的大儿子也回来了,带回了个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特别相配,老父亲看了直说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个小锦盒,那是过世的母亲留下的。
已经当奶奶的大姐也回来了,全家一起照了张相片。
老父亲珍而重之,时常拿出来瞧两眼,感慨要是小孙子在就好了。
“小孙子不在,大曾孙陪您好不好啊?”老父亲听了这话惊喜不已,视线扫向孙媳询问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翻年的夏天,他们钟家有了新的一代。
老父亲的曾孙,他的长孙。
那是一九五零年,他四十岁】
“就是你们大哥,也是然然的大舅舅。”老爷子放下核桃,喝了一口茶,“你们大哥满月后,我们也搬了回了胡同。”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