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汀风应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那块活动的青瓦垂直往下,便是杜鹃病房中日常放置药碗之处。
小厮没说谎,这几日除了谷雨确实没人进来过,因为来的人根本没进屋。
每隔四个时辰,此人借着小厮给药的时机,揭开青瓦,将血蛊从屋顶置入药中让杜鹃喝下。
想清楚这一层后,墨汀风翻身而起,盯着那药碗若有所思。
“血咒之术并不需要药引,为何杜鹃偏偏要让小厮每四个时辰给她送一次药,然后将血蛊和着汤药服下,为何非要如此麻烦?”
.
墨汀风正在思量,丁鹤染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大人,发现脚印!”
墨汀风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屋顶,叶无咎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此时的丁鹤染并不在病房正上方,而是在医馆房顶的边缘处,他指着檐上淡淡的半个前掌泥脚印——从鞋尖看,明显是从它处一跃而上,向着那块活动的青瓦方向而去。
“我找遍了屋顶,只有这一处。其余还有几个泥印子,但明显被人拭过,已经看不出细节痕迹,想来此处是百密一疏。”
墨汀风看着那半个红泥鞋印,面色一沉——此人今日必到过林间宴席!
因着上午暴雨,后山林地红泥未干,除却他们几位主宾所行之路皆有樱花铺地可以鞋不染尘以外,其余人等,鞋底必沾泥泞。
而且司尘府后山土质特殊,富含矿藏故而泛红,与四野黄泥明显不同,所以这个染了红泥的脚印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此人雨后到过林间,且从宴席离开后还能堂而皇之进入司尘府,到了这医馆檐上。
……
“府中有内鬼。”
说这话的墨汀风表情很淡,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其实在看到那块活动的青瓦时,他就已经起了这念头。
只有司尘府自己人,才能频繁出没医馆周遭,既不触发警备结界,也不引人注目;也只有司尘府的人,才能在长公主所在的宴席上自由往来而不引起怀疑。
“鹤染,你把鞋印拓下来,低调在府中做痕迹比对,务必你亲自做,莫要让其他人插手。”
“无咎,把红泥带去溯源,看看是否还能发现更多信息。另外,今日在林间宴席出没过的府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把名单筛出来给我。”
“是!大人。”
……
府中有内应,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尸陀鬼王面具现世,还是从鬼夫祸起平阳?
是从乱魄念娘贻害民间,还是从白袍失踪乃至更早?
墨汀风神色平静,但浑身散发着迫人寒气,他无声行走于屋檐之上,仔细观察着其余那几处被刻意掸过的泥印——明显是掌风扫过的痕迹,此人内力可见一斑,绝不是一般侍从侍婢。
所以极大概率,内鬼来自破怨师。
墨汀风的脸色更冷了几分,他走到那块活动的青瓦前单膝跪地,掌中施术细细探检,内鬼反复来此,必与杜鹃身上的血蛊有关。
无论此人是谁,定然与咒死术、尸陀鬼王面具,死灵术士,以及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突然!墨汀风在青瓦的缝隙里感应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死灵术士独有的丝丝缕缕的傀气。
他修长的手指玄空一勾,只见一截约莫两寸长的,如发丝般粗细的半透明细线,从瓦楞缝隙里凌空浮了出来。
“这是……那死灵术士的?”
丁鹤染早已跟了过来,见此既好奇又满心懊恼,他刚才检查的显然还不够仔细,居然没有发现这异物。
墨汀风从袖袋内取出一枚印着“尘”字的证物袋,将细丝小心收入其中。
“这是一截琴弦的弦丝,若我的判断没错,此物必与惑心琴的琴弦同源,都来自欧丝之野。原物应该更长,这一截多半是在收弦的过程中不小心卡住而折断。”
“内鬼四个时辰来此一趟,揭开青瓦,将一根弦丝垂下,而后再把死灵术士的血蛊滴在其上,使其滑落入碗。”
墨汀风记得秦雪樱说过,欧丝之野的弦丝有正反之说,正弦放大原有功效,逆弦抑制不良影响。
这也终于解了他心中之惑。
凡血咒之术必须九次方能起效,可根据熬药小厮的描述,杜鹃只服用了七次药便离开了医馆,按理她绝不可能异变,但明摆着杜鹃成了死灵术士的血傀儡是既成事实,直到此时墨汀风才恍然大悟——弦丝按顺势方向做滴血之引线,可放大和加速血蛊功效,所以无需九次便可达成。
如此想来,非要将血滴入药水同服恐怕也是同样的道理。
杜鹃彼时送医是因其高热惊厥,所以她的药里必定会有一味牛黄,此物极活血,再加上欧丝之野的弦丝助力,自然事半功倍。
……有些事情已经呼之欲出。
看来,即便没有杜鹃,也会有别的血傀儡。
即便长公主不莅临司尘府,惑心琴也会以别的方式出现在府上。
这一切分明是有人筹谋已久,蓄意而为。
“呵。”
墨汀风冷笑一声,将装着弦丝的证物袋递给叶无咎,
“一同拿去溯源。”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着司尘府的饭,挖着司尘府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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