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漓”垂下手,唇畔,和着血,勾出一抹邪魅的笑。

是啊,这一切不过她以退为进的计谋,若非她假意妥协,那残存的力量,又怎会上了她的当?

蜉蝣吗?可撼海者,纵使是蜉蝣也堪敬畏!

力量再强,终究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以为吸收了觊觎者的贪婪、狂妄,便以为自己有可堪匹敌的智慧了么?

呸!

身上脑中的压迫骤然消失,“婠漓”这才觉得全身剧痛,胸口处憋闷的如同压上了巨石,后背的冷汗湮湿了重重绡纱。

她猛喘了几口气,几日前在幽海真泉渊释放力量时所受的反噬犹未痊愈,如今……真是雪上加霜。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枉她铤而走险,斗智斗勇。

一切时间,倒流回两日之前。

离开幽海真泉渊后,“婠漓”在水晶宫遗址,歇息了片刻。

远处巨大的鲸骨森然矗立于海底,浑浊的海水中,只有这样巨大的东西还能看得分明,其他所有美好的事物——秀丽的珊瑚礁,斑斓的鱼群,随洋流舞动的海藻田,皆覆灭成灰,唯独有些生机的,是散落在灰白沙砾上的细小磷虾,星星点点之光蔚然成空。

“婠漓”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一片星点聚成的“天空”,年轻的幽海将领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眼睛,与她看向了同样的方向。

“婠漓”明白,那是她窃取的冥海海眼之力发挥了作用,那巨大的力量已经与幽海本身的海眼相融合,开始挽救这片不毛之地。

但接二连三地以己身承载那般巨大的力量,已令她的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虽不至千疮百孔,但受制于人之感非但屈辱至极,还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而她之所以要回到这伤心地,就是为了探寻应对之法。

“走吧,陪我进去。”半晌,她起身轻轻道。

年轻的将领还是第一次进入水晶宫,二十年前他位卑言轻,若非那一场血难,他的出头之日,恐怕还要等候许多年。

但面对着此情此景,眼见都是断壁残垣,曾经真正由水晶堆砌的宫墙满目疮痍——那是寅鲛伏诛前的泄愤,对于幽海血难,他并非主谋,却代君而死,他的愤怒可见一斑。

其后的二十年,幽海迅速地衰颓、死去,这里无人修葺和照管,真正成为了一片死域。

可幽海真正的财富并未完全消失,仍旧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的归来。

“婠漓”带着他从容地穿过破败的花园、倒塌的连廊和石柱,来到了一座被淤泥掩盖了一半的小楼前停下。

——那是幽海的藏书楼,昔年她曾流连于此,度过了不少时光。那时“风烆”也喜欢在此处,他醉心医道,这楼中所藏医书被他不厌其烦读了个遍,还曾制出了许多傀儡用以练习针灸之术。

而她,则偏爱禁书,且犹爱其中记载的上古禁术。大概是她骨子里不羁与叛逆的天性使然,令她偏偏要追逐惊心动魄,与世俗礼教站于相对的面上。

但这楼中的禁书大多深奥莫测,佶屈聱牙,且缺少典注。她在此消磨了数百年的时光,也只阅览过寥寥数十册,而好奇修炼过的,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她并不知晓这楼中,究竟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楼被掩埋的实在厉害,她亲自上阵,耗费了许多神力,也不过将那淤泥挪走了十之六七。

“果然,没有了海眼之力,我不过一个废人。”她自嘲道。

将领不忍她如此自轻,自告奋勇,上前进行剩余之事。大概是有意表现,他竟举重若轻地很快完成了。

“婠漓”觉得心累——说他呆板吧,他懂得彰显自身,说他通达吧,他又不懂得给她留些颜面。

罢了,总之是对幽海有用之人。

淤泥只是阻塞了这座楼的外部,其内除了些杂乱之外并未遭到破坏。寅鲛是个粗人,占此地为王后只顾豪奢享乐,宫中的珍宝库早在血难后的几日内便被他盗取一空,而此地大概是最不能提起他兴趣之处了。

隔着漫长的时光,“婠漓“缓步行在楼中,望着一层层高耸至穹顶的书匮,和其上浩如烟海的藏书,恍若隔世。

这里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墨香。为了在海水中保存字迹,水族用一种提炼至黑蝶贝的汁液,佐以墨玉、黑曜石和黑珍珠磨粉,经数十道工艺秘制而成。

海洋是天底下最富饶之地,那些珍珠宝石纵然稀有,却并不罕见,但这般费时费力所得的墨汁,价值不菲,往往只有王族才能恣意使用。普通的水族民众,大概终生都无缘得见一册墨宝。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