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临时支起作宴的凉棚,素衣盘发的唐盈裹着围裙埋头雕琢她最拿手的糖果子,今日宴会女眷多,应四时四节的几十种果子用相衬的盘盏托起,争相夺艳。

每件果子要配相称的茶,一身浅紫衣裙的陆琳琅在一旁点茶。

陆琳琅是陆羽与唐盈的独女,眉眼相貌承袭了唐盈的温婉,举手投足间又有书香人家的端庄。

凉棚阴凉里有架躺椅,赴宴而来的砚清池眯着眼晃得悠闲,不用起身,不用帮忙,隔段时辰还会被陆琳琅亲手喂一块糖果子到嘴里。

茶圣陆羽被苏柔从山顶掀去半山腰时,满山茶树都在迎他,奈何苏柔的落花流水不留情面,几枝脆嫩的枝杈不堪其重,断得脆生,陆羽在烂叶黄土中翻滚几圈才停下,起身时衣衫不整,一瘸一拐在茶园踱步。

恰巧唐盈抬头,瞧见陆羽窘相,吃惊片刻,摆去冷脸,低头雕着手中初见雏形的果子,略带怒气,“去给你爹寻件干净衣衫,好歹也是陆家家主,这样子成何体统。”

一心想撮合爹娘重归于好,陆琳琅点完手中茶汤,点头应允,暗暗称赞爹今日这招苦肉计用得妙。欢心之余取水净手,足尖点地,掠去半山茶园。

苏柔一身轻快落入凉棚,低头作活的唐盈眉眼有了转变,假意斥责道:“你这下手也太没轻重了。”

苏柔捏一枚顺眼的糖果子扔进嘴里尝味,“这是陆园,他是家主,他拉不下脸来寻你,我便给他找个台阶。”

唐盈心疼道:“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他好歹也是陆家家主,日后如何见人。”

苏柔翻起白眼瞪她,“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他当年执意跟你合离,脸丢得整个江南都知道,还在乎这点小事。”

唐盈的手顿了一下,念起旧事,轻叹道:“那是他娘的意思,不是他的本心。“

苏柔瞧不惯,呛声道:“若是我,管她是谁,只要不顺我心意,一棍落花流水扫过去,揍到她服软先。”

唐盈不知如何作答,捏完手中果子,别开话头,“我的事待会再谈,铃铛呢,该开宴了。”

苏柔扫视一圈半山宴会,没寻见苏铃铛,怒声道:“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的玩意。”

雪霁初晴,大雪压弯院中梅枝。

君不白已不知自己挥出几刀,聚起几条剑河。整个人力竭,在院中雪地躺出人形轮廓,调息养神。

堂屋里抄送书文的梅听雪合上书卷,起身将其放回书架上,慢悠悠挪出屋子。招手,唤几树梅花在院中团起雪球,抛去君不白身旁。

一道剑意凭空现身,将砸向君不白的雪球悉数斩落,整个院子也被剑意斩碎。

“梅丫头,人我带走了。”

四层楼窗外剑神苏牧不快不慢的声音,却像斩入四层楼的那道剑意一般,让人不敢上前阻拦。梅听雪朝窗外弯腰行礼,目送苏牧离开,转回书架,另取一本书卷回案几处静心抄书。

剑河直上,破开藏书楼五层楼的窗子,窗外的禁制形同虚设。

五层楼中,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竹海。

那扇窗子开在天际,苏牧携整道剑河挤入这方天地,那扇窗子也在身后合上,与天色融为一体。

“今日剑神亲临,不知所为何事。”

竹海间,有座竹楼,捧书而坐的儒衫男子搁下手中竹简,仰头问道。

苏牧剑指轻抬,一道剑意破开竹海,剑河随他一同落在竹楼前,还在养神的君不白被他随手扔在院中,朗声道:“竹兄,寻几颗青笋,好拿去做菜。”

儒衫男子咬牙道:“是你妹子让你来的。”

苏牧径直步入竹楼,不拘礼数,在儒衫男子身旁盘腿而坐,竹楼中桌椅用具都是竹制而成,酒也是竹叶清酿。

苏牧饮一盏竹叶酒清亮嗓音,“谁让竹兄的青笋养得最好。”

儒衫男子心头一紧,“那都是做竹简的好苗子。”

一口清酒润喉,唇齿留香,苏牧笑道:“被我妹子惦记上的东西,逃不掉的。”

儒衫男子也不顾有人,骂咧咧道:“苏柔那个魔……”

一道如水的剑意从苏牧指尖跃出,让儒衫男子停了谩骂,直呼其名道:“竹不秋,你我虽然私交甚好,我妹子,你可不许当着我的面说她的不是。”

竹不秋咽下苦水,心痛不已。当年苏柔一人登楼,毁了他大半竹海,如今只要几颗青笋,还是能忍痛舍去的。

竹不秋用衣袖遮去脸颊,不忍直视,颤抖道:“想拿几颗,便去拿,别让我瞧见。”

苏牧再饮一杯酒,朝屋外送出几道剑意,几颗青笋被剑意带回,断裂处脆嫩肥美。

苏牧几步走出竹楼,凌空而起,来去逍遥,“那我便不打扰竹兄雅兴了。”

院中还有一人,竹不秋仰头喊道:“你那外甥你倒带走啊。”

苏牧已破窗飞远,空留一句洒脱:“来时我妹子交代了,让他把王家欠的债讨了再回去。”

已过不惑年纪的竹不秋彻底崩溃,头痛欲裂,扔下竹简,闷头灌下好几口竹酒来平复心绪。

苏牧得了青笋,携剑河掠出王家别院,途中抬头望一眼金陵城半空上困住姜红雪的海市蜃楼,低语道:“当年叶千楼究竟用海市蜃楼与王家换了什么?”

秦淮河边,卸下王家三层楼守层之责的墨行舟在岸边停下步子,被河水中头顶那座金陵城的倒影勾去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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