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顶落又下一笔字来,坠如千金,砚清池怕被责罚,闪身飞出王家,行去赴宴陆园的路上。
王家能约束她的,只有义父王淮安,可若是她真想走,无人能拦得住。
砚清池走后,君不白又行出几丈,还是不见楼顶,断了御剑的念头,收剑,落在藏书楼正门前。
王家藏书楼一层楼是间书塾,没有门窗遮掩,整齐排列的桌椅也无人落坐,每张桌面文房四宝归置齐整,静等人来。天光将屋子照得透亮,须发垂地的夫子端坐在楼中高台,双目凝望身后悬梁垂下的一卷白纸,纸张白净无暇,让人不敢轻易落笔。
君不白抬脚迈进书塾,弄出声响。
出神许久的夫子回头,声音空远,“若是你,想在这纸上留下何物?”
藏书楼有九层,每一层都逗留,几时才能登顶。
君不白本就不好读书,老夫子文邹邹的一问,让他不喜,抬袖,落下一道刀意。
老夫子摇头,身后悬梁垂下的那卷白纸无风自动,摊开几尺绕着高台,护住年迈不便起身行走的夫子。
刀意落在纸上,没斩开那卷白纸,在纸面留下一道粗浅的墨痕。
老夫子长叹口气,身前白纸上那道粗浅的墨痕化成刀意,还给君不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不白捏出一道刀意,将老夫子回敬他的刀意斩碎。起手唤宽阔的剑河涌进一层楼,剑河无影,夫子肉眼看不见,只需一剑破开老夫子身前白纸,就能去登二层楼。
灌满一层楼的剑河奔涌,老夫子虽然看不见,但身前白纸护主,不断开展,在一层楼中蜿蜒曲转,一道道剑痕落在纸上,白净无暇的纸上被墨痕染得通体乌黑。
夫子再次叹气,开展的白纸抖出剑河,朝君不白奔去。
君不白抬袖,散去自身唤出的剑河,静立在原地。
开展的白纸抖完剑河,收卷回悬梁,依然白净无暇。
一层楼中狼藉一片,老夫子撑起身躯从高台走下,弯腰整理散乱的桌椅,将笔墨纸砚归整回原处。
楼中桌椅众多,老夫子每归整一组,就要停下喘上半刻。归整好三组,老夫子停下喘息的间隙开始变长。
君不白见不得这些,暗自催动御物诀将散乱的桌椅拉回原处,落在青石上的笔墨纸砚腾去半空,依次摆回桌面。
悬梁垂下的白纸上慢慢浮出个礼字。
“一个礼字,也算讲得通。”
老夫子抬眉浅笑,不再起身,倚坐在桌椅前,悬梁垂下的白纸向上卷起,露出通往二层楼的木梯。
以礼待人。
君不白躬身行出礼数,老夫子摆手,让他自行登楼。
君不白径直去登二层楼。
一层楼每日都是读书声朗朗的书塾,今日无人,可以偷闲半日,老夫子起身,泡一壶净茶,捧书静坐,期间回响起什么,抬眸远眺,“苏柔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悬在横梁上的那卷白纸舒展,垂落在地,贴近横梁处的阴影中,有一截被外力撕断的断痕。
镇守王家藏书楼数十年,唯有苏柔是以强力登楼。
老夫子无心读书,抿一口茶,陆园的茶清新回香。
一道身影从门外砸进楼里,舒展的白纸将其安稳接住,之前藏书楼二层楼去拦谢湖生的宽袍老者跌落在白纸上,身上血迹染红白纸,略显狼狈。
“没拦住谢家那个后生?”老夫子拂袖,掌风送去一盏茶给宽袍老者。
宽袍老者灌一口茶,身上伤痕隐去,撕裂的袖袍也完整如初,老者跳下地面,活动筋骨,待伤痕完全褪去,慨叹一句,“谢家那后生是个纯粹的武夫,拳意太过霸道,能登江湖榜,也是实至名归。”
老夫子凝眉,沉吟片刻,低声道:“他遇上家主,胜算有几成。”
“六成。”宽袍老者踱去老夫子身旁,寻一暖阳处坐下,品茶听风,内里的伤还未恢复,暂时不用回二层楼。
老夫子为自己倒满一盏茶,望着新茶煎煮的茶汤开口问道:“你回楼里,那谁去拦谢家后生了!”
天光太暖,晒得舒爽,宽袍老者合上眼皮,虚弱回道:“梅丫头去了。”
一层楼窗前瓷瓶中枯败的柳条莫名长出几朵梅花来,梅香暗雅,有伊人踏香而去,整个王家院落,都有梅香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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