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楼的浓烟已经散去,满目疮痍。
杨妈妈被毒蝎刺中手腕,整条手臂泛着青紫,沉沉睡着。楼万春将她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眼眶氤着泪花,紧咬着嘴唇,若是守着她,也不会让她独自涉险。
君不白伤神片刻,宽慰道:“那人已被我杀了,你速带杨妈妈去神农医馆,孙前辈跟苏晚都在那坐镇,杨妈妈定能安然无恙。”
楼万春用宽厚的手臂将杨妈妈整个抱起,撞开几堵将要坍塌的实墙,如一头雄鹿在山林奔跑,踩碎临街无数的青瓦。
君不白没进来过万春楼,不曾见到过楼里的繁华,如今的凄凉,倒是让人唏嘘。御剑立在楼中,揽一袖剑意,牵动滴淌进楼里的河水,一条宽阔的剑河冲刷着楼里的破败。
一道黑影落在枯瘦的苗疆汉子身旁,刚要伸手去够他的尸体。一柄长剑落在他的手边,不偏不倚,隔开黑影与尸体。黑影被长剑吓退,缩在一旁阴影之中。
君不白一步一步走下半空,每一步都格外深沉,“王家许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杀人。”
黑影不做答,手中生出两条红蛇,缠向尸体。
君不白抬手,两柄长剑将红蛇扎在楼板上,依然重复着刚才的问话,整个楼都随他的话语坠在阴寒之中,“王家许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杀人。”
两次被阻扰,蛇骨拨弄起耳边的半截耳坠,贴紧墙壁提防飞来的长剑,闷声道:“一个人一千两,一共五千两。”
两道旁人看不见的剑意从君不白袖口飞出,蛇骨藏身的那层,被火势烧灼的墙壁裂开两条口子,月光洒下,蛇骨已藏去另一处暗影之中。
胸口从未有过的愤怒,君不白一手御物决抬起,枯瘦的苗疆汉子尸体从楼板飞出,悬在楼中的光束之下,“一条人命就只值一千两么!”
蛇骨在阴影之中拨响耳坠,半拉残片撞击之声好似乱葬岗的乌鸦嘶叫,“一千两全换了粮食,在我们南疆够一个寨子的人吃上一年,一个人的生死换一个寨子的存活,在下觉得很值得。”
君不白抬手,一剑刺去阴影之中,长剑扑空,刺穿墙壁,又引出一道月光,“动了我天下楼的人,你该知道后果。”
阴影中,蛇骨低头看向腿边,君不白撒出的那道剑意割开他的大腿裤管,灌进去一缕冷风,凉飕飕得,“这里是江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亘古不变。即便我们不来,王家也会找旁的人来。”
忌惮君不白的张狂剑意,蛇骨在暗处生出几条红蛇,缠向万春楼的地基支柱,这座楼被大火灼烧,已经摇摇欲坠,他再施一把力,让这座整倒下,趁机夺走同伙的尸体。
落叶归根,离家时几人,回家时便是几人。
君不白垂下衣袖,一道旁人看不见的剑河在他身后汹涌,楼外河沿重新灌满河道的河水被整个抬起,支撑着即将倒塌的万春楼。
楼外救火的百姓被这等奇观震慑,停下身子,仰头望着,手中盛满河水的木桶映着月光。
扛住烈火焚烧的万春楼地基撑柱被蛇毒腐蚀成木屑,轰然倾倒,却在摇晃间,又稳当当立在原地。
藏在暗处的蛇骨脸色骤变,瞧见楼下围观的众人,袖中一团红雾渗出楼外,“阁下能护住这万春楼,不知阁下可否护得住这楼外的无辜百姓。”
回应蛇骨的,是一道汹涌的剑河,整堵墙面被剑河吹散,一整片月光洒进楼中。
撕开的口子外,一条薄入红雾的蛇在人群之中游走,攀上一个女童的脖颈。
女童满脸污泥,一双眼清澈有光,正躲在娘亲身后,提着半桶河水,抬头观望,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景象,
君不白闪身落在女童,牵一指女童手提木桶中的河水,捕住那条红蛇。
女童只感觉耳边有风,回头时,却不见人影。歪头挠着发痒的脖子,朝娘亲身旁靠近些。
君不白飞回万春楼,悬在光束中的尸体已不见踪迹。在他神识之中,有道影子扛着尸体奔去城东。
君不白抬头扫一眼遥遥欲坠的万春楼,长叹一声,挥手,招出一条剑河,漫卷衣袖,立在剑河顶端,追去城东。
万春楼外围观的众人见一道白影飞出楼去,耳畔都响起一句醇厚的声音,“这楼要塌了,尔等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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