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探亲一回,带回来的特产里当然有刘宝昌和曲建英的一份,还得是最大的那份。
第二天她抽空带上各式牛羊肉和奶制品去加工厂,厂房里很安静,曲建英和刘宝昌在房檐下的阴凉地里铡猪草。两口子干活有说有笑的,一看就知道有开心事。
瞥见连心进门曲建英急忙将手里的猪草放下,笑容堆了满脸,指挥刘宝昌接过连心手里的篮子,“我正跟你大爷说待会儿去看看你回来没有呢,话还热乎着你就来了。”
连心也笑着回应,“要不是坐火车太累我昨天就过来了。”她把偌大一个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指给曲建英看,“这都是海明部队驻地的特产,牛羊肉味道没的说,奶制品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曲建英面上看起来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一边喜笑颜开地追问连心在部队的见闻一边仔细翻看篮子,末了似是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加真心几分。
连心在心里头纳罕,今天也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升起来的,曲建英这副热络的模样她还是上次换盅的时候见过一次。换盅之后这一年时间里曲建英对连心的态度就跟二八月的天气似的,忽冷忽热,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导致后来连心干脆放弃跟自己这位未来婆婆打好关系的想法,跟她相处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太累,连心在后厨一忙就是一天,实在没有闲暇时间去猜她的心思。
再说了,她跟刘海明结婚后要随军的,又不在她身边生活,婆媳两个关系好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刘宝昌提着篮子去屋里,曲建英抓着连心的手满眼心疼地打量,“早晨二明打电话过来我把他说了一顿,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一天一宿的火车就让你坐硬座回来。”
那语气,那神情,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得连心觉得脚底板发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尴尬。
视线低垂忽然看见旁边放着一小捆甜杆儿,连心语气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大娘,你还种甜杆儿了?”这东西要产量没产量,要价值没价值,一般人家也就随便种上几棵哄孩子用。
“嗐,谁种这玩意儿啊,啥用没有。还不是玉霞爱吃,海东今早给她买的。”曲建英每次提到张玉霞都是一副不屑的口吻,此刻说到张玉霞她忽然目光闪了闪,“对了,你吃乌米不?你大爷昨天回村里看苞米地,摘回来不少乌米呢。”
连心摇头表示拒绝,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看起来有点膈应人,“我听人说今年苞米长的都不错,咱家一共多少地的苞米啊?”
曲建英忽然唉声叹气起来,“五口人正好三晌地,年年割完苞米我都得打几天吊瓶。”
秋收割玉米要么纯人工,要么用机器。机器收割一亩地要价三十块左右,三晌是四十五亩,费用少说也要一千三四,曲建英哪里舍得花这个钱,所以每年她都是跟村里人搭伙人工收割。人工收割就是几家联合起来,每家每户都出人出力,按照安排好的顺序集众人之力一家一家地收割,轮到谁家谁家管一顿中午饭。
割小麦累,割苞米比小麦还累。连心这个年纪的小年轻之前夏收给人割小麦的时候都得靠安乃近撑着,曲建英说她年年秋收之后打吊瓶一点都不扒瞎,绝对是实话。
土里刨食不易,连心心有戚戚然,她诚心诚意对曲建英说道:“大娘,我这店里走不开,帮不上啥忙,要不今年你就雇机器收吧,花多少钱我给你出,就当替海明尽力了。”
“你这孩子说的是啥话!海东要给我出这个钱我都不要,我能要你的吗?”曲建英嗔怪地拍拍连心的手背,“村里年年都联合起来割苞米,哪能咱们家说不干就不干了,赶明儿要是雇不着机器再想跟人联合可就难了。”
连心不懂大田区割苞米的习惯,曲建英这么一说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再说你这细皮嫩肉的,你想下地我也不能让啊。”曲建英摸着连心指腹上的茧子,满眼都是心疼,“我寻思上回满月酒你掌勺,到现在村里还有人跟我打听你接不接大席呢,既然大伙都爱吃你做的饭,不行你抽空去给做几顿饭?不用多,一天一顿就行。”
连心让她一句话吓得血都凉半截儿。上回满月酒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再想让她去掌勺肯定不可能。这么说吧,她宁可在四十度高温的后厨里猫上二十四小时,也不愿意跟曲建英那些曲里拐弯小心思极多的亲戚打交道,她嫌心累。
但是实话不能实说,“大娘,我这回暑假走这几天小罗就累中暑了,到时候割苞米学校都开学了,店里他一个人更撑不住,我实在走不开。”连心觑着曲建英的神色,没看出什么不耐烦来,于是接着说道:“要不还是按我说的,找收割机吧,钱我替海明出。”
连心替刘海明出钱这话一出口,曲建英就像一口气喝下一整瓶冰镇香槟一样,从喉咙口直舒服到心眼里。
但是这钱她偏偏不能让连心出,忍着心痛,曲建英说道:“说了不用就不用,是我糊涂,忘记你店里忙了。再说你顾不上不还有玉霞呢嘛,回头让玉霞做饭也一样。”
说起张玉霞连心才想起来,她都来半天了怎么连张玉霞的影子都没看见,难道是回家了?
“她呀,心野着呢。这不是看你在夜市上买卖挺火的嘛,就撺掇海东给她在夜市上也买个号,俩人上市场管理办公室打听去了。”
连心寻思现在要在清河市场买号,无论是早市还是夜市,好位置恐怕是买不到了,即便有也是犄角旮旯的号,人流量上不去,卖啥都是白搭。
“玉霞还打算在夜市卖苞米面大饼子?”连心寻思帮忙问问,有没有嫌地方大往外转卖半个号的,半个号就够停张玉霞那辆烙苞米面饼子的三轮车了。
谁知曲建英又祭出那副张玉霞专用的不屑表情,“说她心野吧她胆儿还不大,怕赔钱不敢支太大的摊子,她打算用二八自行车驮个炸锅卖炸串儿。”
那摊子确实不大,随便往哪儿一停都行,买号都是浪费,还不如跟别人拼一个号呢。
连心正低头沉思夜市上哪家位置比较好有可能出让半个号,就听曲建英用一副茅塞顿开的语气一惊一乍说道:“对了,连心你门前不是有五个号呢嘛,要不你腾出一辆自行车的位置给玉霞?不白占你的地方,我让她给你号钱。”
说实话,连心是真不愿意。不是不愿意跟张玉霞挨着做生意,她是怕张玉霞屁股后头跟着的曲建英。
张玉霞跟她抱怨曲建英手伸得长管得宽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心听着都觉得闹心。曲建英早市跟着张玉霞一跟就是四个多小时,夜市她能撒手不管吗?同样都是没过门的儿媳妇,曲建英能只管张玉霞的闲事不管她的?连心觉得不可能。
但是这次拒绝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毕竟一辆自行车的位置实在是太小了,跟连玉一口气买下来的五个号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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