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将军给她的印象,是那种宁愿连夜赶路,都不会沿途逗留休息片刻的意志坚决之人。
但现在的天色只是略微暗了下去,怎么他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如果是为了防范魔物的话,不应该是越快赶到皇宫越安全吗?
桑明奇脸上的雀跃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拙劣地找着借口。
“可能是夏侯将军,有别的打算吧。”
一道冰冷的阴影,陡然停留在他们面前。
看到是夏侯靖,桑明奇招呼道:“将军愿意用一些熟食,还是用一些供奉呢?”
然而夏侯靖脸上的神情格外冷硬,在他们熟悉的冰冷之色中,他铠甲下的高大身形,如同一位不为所动的门神,还隐隐蕴藏着让人不安的低沉暗色。
“不必了,我和他们都不需要进食。”
夏侯靖突兀地说道。
“这里原本是一片村子。”
花盛妙茫然地抬起头,那位一向少话的夏侯将军,此刻仿佛在自言自语,而不需要他们任何人开口。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曾被敌军追击,流落到此地,这片村子里的人救了我。我之后给过他们许多报酬,还想将他们一村的人迁入皇城中,但是他们说故土难离,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此地。”
夏侯靖的语气冷冰冰的,似乎没有多少人情味道,然而花盛妙能感觉到他强压着的澎湃心绪。
“可是现在,连年大旱,这片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
桑明奇的脸上,不再是花盛妙熟悉的属于桑师弟的带笑亲和之色。
在略微的恍惚,讶异与沉默后,他冷下的气场,如同多出了一层无形的铠甲,终于显现出了作为桑国皇子的锋利一面。
“夏侯将军,想说些什么?”
夏侯靖的低沉话语,戳破了看似温情的气氛。
“你回来得太晚了。”
“你既是皇储,本就不应该丢下你的百姓,拜入天龄宗。”
桑明奇的声音陡然变得倦怠,像是已经听过这番话无数次一般。包裹在倦怠之外的,是近乎无动于衷的冷漠平淡之色。
“孤知道了,敢问夏侯将军,还有何指教之处?”
气氛陡然紧绷得如同待发之弓箭,夜色之中,马上之人冷漠的眼神,甚至让花盛妙有种错觉,那是一头随时会扑上去咬穿桑明奇喉咙的野兽。
但最后,夏侯靖还是走了,只有花盛妙一脸茫然,听完刚刚两人仿佛加密对话班的交谈,她有些不明白,夏侯将军对桑师弟的指责从何而来。
总不能说桑国大旱的这口锅,还能扣在桑明奇跑去修仙上吧?
“师弟,你还好吗?”
桑明奇似乎已经没有了动筷的心情,但还是恢复成她熟悉的带笑模样。
“师姐,我没事。”
“如果师弟不介意,可以和我说一说——为何夏侯将军会生你的气吗?”
桑明奇似乎沉默了片刻,又像是早已下定了主意。
“师姐,你听说过太祖有关的记载吗?”
不用花盛妙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传说太祖,曾是一位天生有缺的逃难之人,他偶然得到了一块仙玉,不仅残缺之身得以恢复,还拥有了神力,能以凡人之躯,镇压天下的邪物,就连传闻中庇护前朝的仙君,最后都钦点太祖为平定乱世的圣君。”
桑明奇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说着一件他熟记于心,又隐隐藏着怀疑的遥远旧史。
“而在太祖成为开国之君后,桑国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再没有受过任何天灾。在太祖之后即位的几位国君,他们治下的桑国,也是人寿年丰,年谷顺成。”
“不过在我父皇的那一代,出了岔子。原本应该继位的,是我父皇的兄长,原定的太子储君,只是那位储君殿下病重而亡,才由我的父皇继位。”
“只是父皇继位之后,国中各地就陆续出现了旱涝地动之灾。有人说是那位前朝的仙君,不属意让父皇成为国君,也有人说是这是上天要亡桑国的前兆。”
桑明奇深吸一口气:“于是,父皇就将我过继到那位逝世的前储君之下,再以前储之子的血统,立我为皇储。而自从我被立为皇储后,国中的天灾确实不再如同几年前那般频繁,我并不认为是我的功劳,可国中的流言越发肆虐。”
“有大臣上谏,求我父皇退位,让我为国君,才能庇护桑国无忧。”
桑明奇抿紧唇,他清秀的面容沉浸在暗影中,像是极力压抑着翻滚而上的情绪,
“师姐,你知道吗?我的父皇和母后,都对我极好。历代帝皇的子嗣单薄,父皇只有母后一人,他们鹣鲽情深,只生下了我与一个弟弟。”
桑明奇宛如回想到了曾经温馨的过往,他脸上的阴翳一点点消散。
“父皇与母后从未强求过我什么,就连我抛下储位,执意拜入天龄宗内修仙,他们也从未责骂过我。”
“而且父皇宽和仁厚,继位以来,一向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可因为那些谏言,他曾闭殿酗酒数日,若不是我的母后发现,他险些醉死在酒水之中。”
“如果连父皇这样的君主,都无法得到上天眷顾,保佑桑国风调雨顺,难道我就能拥有到如同太祖他们这般,庇护桑国不受天灾侵扰的仙神之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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