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过去,礼制渐坏,上京与诸侯互相猜忌,冲突频发。废王时强索质子,君臣间势同水火。
诸侯不朝,上京屡使阴谋手段,一朝事发,执政身死,废王流徙。
王子典登上王位,名为天子,实则手中无权。
诸侯在上京,他需仰赖诸侯;诸侯离开之后,他就要为贵族所制。
废王时的贵族不思进取,尸位素餐。经过一场宫变,贵族受到震慑,然本质不会改变。
百年的颓废,想要改头换面,绝非一朝一夕。即使各家决心锐意进取,诸侯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如单信、刁完,他们会先一步掌控权力,牢牢把握朝堂上的话语权。
王子典不如王子岁聪慧,但他长在宫廷,见多阴谋诡计,自然会趋利避害。处于劣势无法翻身,那就要懂得取舍,适时学会低头。
称林珩为伯舅合乎礼貌,又能表达尊敬。
识时务,且无可挑剔。
林珩凝视王子典,目光锐利,看得对方心头发慌,怀疑自己哪里做错,是否过犹不及。
就在他惴惴不安,额头冒出冷汗时,林珩展颜一笑,道:“陛下厚意,晋土守臣荣幸之至。”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衍生出不同的解释。
众人对这位新天子的观感存在分歧,但唯有一点相同,只要晋国不发生变故,四大诸侯没有全部衰弱,上京的颓势就无法扭转,迟早有一天荣光尽失,泯然于岁月。
问候林珩之后,王子典又与众人见礼,随后至台阶上落座。
宴会的席位安排有所调整,天子居首,四大诸侯分在左右,其下是各路诸侯。上京贵族席位最末,更在小诸侯下首。
对于这样的安排,贵族们的确不满,却识趣地没有开口,而是在侍人的引领下迅速落座。
“飨宴为奖有功,诸侯勤王立下大功,理应如此安排。”刁完入席,目光环视左右,不忘告诫同僚莫要在此时生事。
单信与他言语不同,话中的警告却一般无二:“尔等本有过,侯伯不罪是泼天之幸。如要得寸进尺,恐怕鬼神难救。”
两人投靠大诸侯已经不是秘密,上京众人受到提醒,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迅速摆正姿态。
王子盛和王子岁的席位在王座之下,不及四大诸侯,更在吴、魏等国之后。两人身为天子的兄弟,如此安排不能言过,却也暴露出王室衰弱。
王子盛落座,过程中不发一言。
王子岁坐在他右手边,目光扫视殿内,看清诸侯与贵族的区别,晋侯的话又一次浮现脑海,牢牢把控他的思绪。
开国分宗,另起太庙,成一方诸侯。
此前他心绪烦乱,未能理清晋侯的用意。如今仍存疑惑,想法却发生颠覆。
在与晋侯会面之前,他所想是辅佐王兄,做一名良臣;或是分封在外,为王族守土。
现如今,他想的却是开国,以诸侯之身列于群雄之间。正如当年的姬伯,国虽小,却能手握实权,盘踞一方。
思及此,王子岁握紧酒盏,抬眸看向在王座下举盏的林珩,心中有了决断,目光变得坚定。
他要离开上京,裂土开国!
飨宴当日,上京落下一场大雪。
六出纷飞,银毯覆地。
雪花纷纷扬扬,覆盖古老的城池。
千里之外,林珩派出的飞骑日夜兼程,中途跑废一匹战马,在夜半时分抵达肃州城下。
守城甲士听到叫门,举火把向下眺望,高声道:“来者何人,为何夜半叫门?”
骑士星夜驰骋,早就疲惫不堪。此时强打起精神,高举能证明身份的铜牌,沙哑着声音道:“君上书信,命交于国太夫人!”
火光照亮骑士手中的铜牌,上面的文字和花纹独具特色,出自晋国大匠之手,无法作假。
守军没有开启城门,而是从城头放下吊篮,将骑士拉上城墙。
少顷,两匹快马驰过城内,踏着夜色奔向晋侯宫,叫开了宫门。
来人入宫不久,安静的宫室传出人声,国太夫人居住的南殿亮起火光。
国太夫人本已就寝,却睡得并不安稳。正要命人掌灯,就听婢女来报,国君派人送回书信。
“君侯书信?”
国太夫人心生疑惑,立即披衣起身。发也来不及梳,绕过屏风来至前殿,就命人带骑士上殿。
“参见国太夫人。”骑士风尘仆仆,面有霜色。入殿后行大礼,解下背在身上的包裹,从中取出竹简。
缪良上前接过,送到国太夫人面前。
竹简展开,国太夫人一目十行,看到最后,怒意无法抑制,猛然攥紧手指。
“天子,废王!”
染着蔻丹的指甲扎入掌心,鲜血溢出,她却似感觉不到疼,被无尽的愤怒笼罩,目光嗜血。
动手之人已死,其子仍在。
血债理应血还,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何况废王继承父志,一点也不无辜。
“缪良。”
“仆在。”
“传我旨意,召甲兵。”
召甲兵?
缪良猛然抬起头,看清国太夫人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凛。记忆中,国太夫人上次露出这般神情,还是在烈公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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