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十点半, 俞笙将电视里春晚的节目声调小了些,给秦星羽盖了条毛毯,哄着在沙发上先躺一会。

而他和韦盛, 带着其他工作人员,去院子里准备一会儿零点的烟花爆竹。

这些年来,大都市里禁止燃放这些, 他们这一代人, 除了年长几岁的韦盛, 大多没怎么体会过春节放鞭炮的乐趣。

如今,好不容易到这没有禁令的边境小镇,俞笙带着手底下的一众年轻工作人员,那可不得好好玩上一番!

炮竹还是前两天,秦星羽难得跟大家一块出了趟门时, 亲自挑的。

有长长的挂鞭, 有手摇花,还有经过了代代传承、多番改进的古早小蜜蜂。

秦星羽也没玩过这些,单纯好奇。

不过这大晚上的, 俞笙不让他跟着筹备,怕他冻着,也怕他累着。

于是他也便安心窝在沙发上, 听电视里没什么新意的春晚节目, 顺便回复景小延的信息, 听兄弟吐槽自家那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听得还挺有乐趣。

他没有这些烦恼,虽然他也有一堆七大姑八大姨, 但是与亲戚们扯上关系这件事, 早被他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即便这么个山脚下的边境小城, 过年的氛围也比大都市热闹得多,俞笙正和伙伴们把一桶桶烟花炮竹,搬到庄园前院的广场上。

还没搬上一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个视频电话,他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上大人打来的。

暂时放下手里的事,站在一派年味十足的祥和庄园里,俞笙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过年好啊,母上大人,今年在哪过年?”

知道自家老妈一年四季全球溜达,南半球呆上几个月,北半球呆上几个月,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图的就是个潇洒自在。

视频里,母亲依旧是优雅雍容的少女范儿贵妇,连原本眼角的几道浅浅鱼尾纹,似乎都淡了许多,容光焕发。

“哎哟,妈妈在斐济这边的一个小岛上呢,跟你蓉蓉姨、媛媛姨她们。怎么样,儿子,想不想妈妈?要不要来跟妈妈和姨姨们一起玩啊?”

想到那一大群传说中的姨姨,这明明四季如春的地方,俞笙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想您还是想的。”难得说了句实在话,紧跟着立即补充:

“不过一起玩就不用了,跟您的姐妹们在一块,显得我多另类。”

视频另一端,俞妈妈笑得花枝乱颤,一年到头能想起来那么两三回,逗一逗自家儿子,实在是极大的乐趣:

“那妈妈回国去看你?儿子你在家过年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俞笙还真就没打算把话说下去:

“我今年……”

“哎呀,妈妈逗你呢!”

视频里的老母亲,以及身后的几位老闺蜜们齐声大笑:

“老娘我才不大老远地跑回国,放心吧,妈妈不会破坏我儿子和他小朋友的二人世界。”

“哎,你是不知道啊儿子,前段时间五六个小时的航班,坐得我肩颈酸痛,老娘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从国内一路飞到地球对面的阿根廷,都不带半点含糊的。”

老母亲分分钟识破儿子那点小心思,同时感叹岁月不饶人,再不趁着能玩得动的时候,把想去的地方都走一走,等老了可就真跑不动了。

“您玩累了就回新西兰休息一段时间吧。”

视频里,俞笙淡淡地说着话,知道母亲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环游世界,但在新西兰是有定居之所的。

言罢,他顿了顿,又加了句:

“或者,回国来也行……”

不料话未说完,就被自家老妈打断了:

“哎呀,妈妈当然知道,儿子还教育起母上大人来了,你还没跟妈妈说说,你跟小羽在哪过的二人世界啊?”

“我们租了个庄园,给您看看……”

终究是没说他们当下的具体城市,此时的俞笙,只是调转手机摄像头,在庄园的里里外外,带着母亲逛了一圈:

“这是一层客厅,后面有个茶室,这是院子,还有个小花园,花园里种了山茶花、腊梅,天黑了可能看不大清,旁边几栋别墅,是我们一起的工作人员,衣食住行都有保障。”

“不错不错嘛!”视频里母亲连连赞赏,末了还试探着问了三个字:

“同居啦?”

“……嗯。”

俞笙顿了两秒钟,才给出一个字的回答。

屏幕上的老母亲,明显激动得两眼放光:

“唉哟不错嘛,确定关系了?那妈妈可要回国去,给我儿子好好庆祝一番了!”

“……还没。”

俞笙能怎么办,照实说呗,他和秦星羽,确实还不算确定关系,也没官宣。

视频里,老母亲的笑容明显僵在了脸上,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啥?还没确定关系就同居了?!你个渣儿子,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即使对方是男孩子,也要对人家负责嘛……”

“妈……”

俞笙无奈将自家老母亲的话打断了。

又不是他不想确定关系,他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耽误地官宣!

自家母上大人可能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儿子,才是还没能转正的那个。

站在这隆冬时节,也不算寒冷的室外庭院,俞笙跟母亲又多聊了一会,反正一年到头也打不上两回电话。

他跟母亲的关系就这样,各自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但不逢年不过节的,还真就谁也想不起来谁。

亲妈总也想不起来,自己年轻时还生过一个儿子;儿子忙起来也记不得,自己还有个满世界闲逛悠的老妈。

最后俞妈妈倒是一改嘻嘻哈哈的态度,难得一本正经提醒儿子:

“记得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拜年啊,集团还有一半在老俞头手里捏着呢,这天下可还不是你的。”

“我知道了。”

同样正色回答了母亲,俞笙那双在这夜幕下,忽明忽暗的眸子里,染上一抹与这月夜相得益彰的深邃之色。

原本他也打算,今年主动给父亲打个电话拜年,几个月前巴黎时装周,他和庄允庄大股东的矛盾彻底激化,还是他家老爷子公然出面,站在了他这一边。

那一次,算是把他和庄家之间,不清不楚的商业联姻娃娃亲,给彻底断了,单凭这一点,过年了他也应该问候一声他老爸。

素来执行力超强的小俞总,跟母亲打完了视频,也没多等,便直接一个跨国电话,给自家老爸拨了过去,这个时间意大利那边该是傍晚,比国内慢六个小时的时差。

电话在响过三声之后,被接起来,对面传来一声俞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冷哼。

“爸,过年好啊。”

俞笙的语气一如既往般平淡,但今年他能主动拨这个电话,已经算是难得地,将父子关系主动往前迈了一步。

电话里,俞老爷子顿了顿,继而沉声喝问:

“嗯?有合同流程需要总部审批吗?”

“……没有。”

俞笙也微怔了怔,他和他爸之间,除了工作也不聊别的。

“这个月那几个合作项目还顺利吗?”

即便只是电话,没有视频,俞笙都能够轻而易举感受到,对面的老父亲的表情严肃阴沉。

“挺顺利的,年后就能上线了。”

“嗯……那几个大股东又找你麻烦了?”俞老爷子再问。

“没有,都挺好的。”

电话对面,老父亲显然沉默了好一阵,忽而厉声喝问:

“都挺好的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啊?”

宛若机械般一问一答,回复了老董事长三句话的俞笙,忽然笑了。

他如若没记错,大约自打十岁以后,就没跟他爸这般寻常地笑着说过话了:

“都挺好的就不能给您打个电话,拜个年了?”

“哼!”

俞老爷子显然不满意,上一次儿子肯主动给他打电话,还是三年前,总算向他服软低头,答应退出娱乐圈、回归家族集团接手生意。

除此之外,他儿子就从没主动找过他。

“您在外面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工作团队、医疗团队配备齐全些,要是体检尿酸还高,海鲜、牛羊肉和豆腐就彻底戒了吧。”

俞笙难得向老父亲,说了这么一段真心实意的关心话。

电话另一端,俞老爷子倔强拍桌:

“什么叫外面?这是我家!你老子我在米兰住了二十多年了,你才外面呢!我看你是巴不得试探试探,我还能掌控你多少年!”

“我这关心您,还关心出别的意思来了?”

俞笙笑问,他爸就这样,当了大半辈子董事长,大半辈子也没能学会,怎么好好跟家人说话。

继而又是长长的沉默,几分钟后,老爷子总算是缓了语气,在电话那端叹息了一声,叮嘱儿子:

“过年了,给你妈打个电话。”

“知道了,年年惦记,年年不自己打。”

俞笙压根儿就没打算告诉父亲,他已经跟母亲通过电话了。

被儿子揭了老底,俞老爷子原本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语气,一下子又窜上来了:

“少废话!听说你请年假了?”

“这么点小事还劳烦您老亲自过问?”俞笙仍旧不紧不慢,浅笑着回答:

“您儿子我又不是永动机,去年一个完整的周末都没休过,我请了春节之后的年假,顺带着线上办公一个月,跟朋友出来放松放松,工作进度不给您耽误,没问题吧?”

“嗯?朋友?”俞老爷子分分钟精准抓住重点:

“哼,那谁吧?”

“要不,给您看看?”

俞笙说话间,将语音切了视频,不疾不徐地从庄园后院往回走。

彼时已过了午夜十一点,秦星羽在客厅躺了一阵,精神恢复了些,又开始觉着无聊,便到庄园前院,跟着韦盛和工作人员们,一同布置着一会儿零点要放的鞭炮。

俞笙举着视频回客厅,没看见人,便直接进了前院广场,离着老远就看见韦盛和秦星羽,正研究着花样繁多的各式爆竹。

秦星羽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怎么玩过这些。

刚才他已经好奇地跟着他盛哥,一人点了个手摇花,当做新年爆竹的前菜,这会儿俩人正研究着那一大袋子,造型各异的小蜜蜂、小蝴蝶之类,还有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二踢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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