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远路

村上就是方正俨然的样子，东也方正，西也俨然，不是流水的形貌，是天然、自然、本然的方正，顺情、内情、真情的俨然。有些街头巷议的，也在方正俨然、俨然方正里都不见踪迹，没有什么特别的停留，没有什么特别的质地，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村上的人们习惯了村上的居住，村上的故事，村上的神色。柳翠儿就觉得，村上的方正俨然，到底还只是随风而来的体面，是不是就会沾染上一些俗气，习气，老气，秋气，需要到流水里浣洗一番，别开生面，把方正俨然，俨然方正的都焕然一新，这样再展示开，铺陈开，晾晒开，让生活有了新的意义的滋味。

生活的滋味，各有各的体会。不在其中，难以有多少实实在在的觉悟，即使沉浸其中，也难以有多少真真实实的思悟。村人们就在方方正正的故事里习惯了，就是沾染上一些这样那样的风气，也是在所难免，谁能天天在流水里超凡脱俗、脱俗超凡的，谁还不得真真实实的对待生活，应对东风，看开铺陈，把生活都敷衍好，应付好，满足好，这样日复一日，就是方正俨然的样子了，不那么慌张，不那么奔波，不那么随便。这就行了。

至于远路上的事，且不去管他。虽然是山河表里潼关路，虽然是京口瓜洲一水间，虽然是一片孤城万仞山，虽然是千里江陵一日还，虽然是雪上空留马行处，可到底不是村上的故事。村上的故事都是习惯了的，这也俨然，那也方正，是真真实实的日子，实实在在的觉悟，就是敷衍，应付，铺陈，假设，都必须是方方正正、真真实实的样子。要不怎么看到柳暗花明，又是一村风情？

去年今日，村上的故事就是俨然方正、真真实实的样子，大家相跟着，踏踏实实的，把日子都铺陈开，敷衍着，满足着。今年昨日，村上的故事也是方正俨然、实实在在的样子，不见来时，不思往日，大家相跟着，日复一日的，把远路都看淡了，忘情了，抛下了。人面桃花，桃花人面，都是相映成画，东风画图，实实在在、真真意意，是些方正俨然、俨然方正的样子。

于是远路就显得幽深了，曲折了，荫蔽了，是接天莲叶，离离原草，寒雨连江，大河上下，塞外秋来，春风廊桥，青青子衿，一日三秋，环佩空归，长空落雁，深巷小楼，山外青山，月动岸平，物换星移，海日残夜，鱼龙潜跃，岁暮短景，天涯歌舞，城尖径仄，冰心玉壶，林暗乌啼，霜雪轻尘。

远路就是远路，不是村上的样子，不是方方正正、实实在在的样子，不是东方画图，不是人面桃花，不是敷衍应付，不是柳暗花明，不是铺陈，不是朝暮，不是风情，不是驻在，不是前村后店，不是寻常巷陌，不是青山依旧，不是相跟相靠。是迢遥，是辗转，是明灭，是斑斓。

远路上的事，就不是村上的方正俨然，如非得已，且不去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