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圆月村重建的事,听说阿铁火在沐火村落下残疾,老相爷连声唏嘘。知道翼儿去过悬霞洲,又拿起地图详细查看雨竹城军防。

聊到最后,张相爷放下地图,沉思片刻后说出一番话。不再与翼儿客套,而是持长辈家人口气。

“孩子啊,天地仁心,国之根本在于万民。千万年来,三界纷争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愚伯在朝廷为官,时刻不敢忘先贤德操。为官之本一要忠于王事,二要为民请命,三要敢于直言进谏。

中阳陛下自从宠幸飞月仙子,不仅龙体欠安,言谈举止也日益古怪。去年年中,陛下患了百日咳,至今也未痊愈,宫中太医拿此都无办法。唉...真是愁人啊!”

张相爷叹了口气,突然止住话语。眼光死死盯住翼儿,眉毛胡子好一阵颤抖,过了半晌后才下决心说道。

“贤侄,自古帝王喜好长生修行之术。落花洲三教并行,文明包容,儒释道三家都有祖庭。

青灵山龙相寺布袋和尚受封大国师,与三朝皇帝都有深交,他曾去菡阳宫看过陛下,只说皇上偶遇风寒。然而在愚伯这府里,大国师却不是这么说的。”

张相爷说到这里面露忧色,连连叹气。翼儿听了这话心里已有所猜,他知道中阳皇帝有龙相奇功护体,一般风寒不至于此。

能让陛下身染重病的,除了风月圣母的魅惑术还能有谁?只是这些事情,他目前还没有把握,此时不方便对相爷说。翼儿不动声色,故意吃惊地问道。

“敢问布袋和尚怎么说?”

“孩子,愚伯不是不信你,修行之道讳莫高深,老夫不谙此道。大国师说皇上怕是中了风月之祸,性命不过半年。此话本相哪里敢信?布袋和尚佛法精深,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两人无人知晓。愚伯如今是一头雾水,忧心仲仲啊!”

翼儿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张相爷肯说出这种绝密之事,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城里忙着抓刺客,中阳陛下身染重疾,还剑的事暂且过几日再说。

“相爷容禀,小侄正巧有事去找布袋和尚,待我见了他再好好问个究竟。只是全城戒严,出不了城啊!”

“哈哈,这有何难?愚伯这就给你写个通关文函,自可畅行无阻。”

张相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今晚对翼儿毫无隐瞒,主要是因为翼儿是狼族,并非朝廷中人。这孩子是首领长老的信使,又是阿铁大法师的儿子,自家儿子有缘与他相识,可谓天意使然。

有些隐秘的事让外人去办,反而更好。相爷说完从案上取了一张名帖,草草写完文字,从怀里摸出印章往上一盖。

回到客房顿觉心宽,全城搜捕刺客,东都除了皇宫,恐怕就属相府最安全了。昨晚楼里所见心中虽有疑惑,然而飞月仙子的真实身份却不会有假了。传说中的布袋和尚都提到了风月之祸,那自然错不了。

“哆..哆...哆”

刚刚入睡不久,窗棂上传来几声响动,张公子在窗外轻声喊道。

“狼族小哥,睡了没?愚兄想找你说几句话。”

我...!真是服了,有啥话不能明日再说?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翼儿无奈起身,点起油灯,张景黎两眼通红,衣衫不整,踮着脚尖走进屋内。

“秦兄弟,晚间你和相爷都说啥了?你不知道啊,你走后父尊大人又把愚兄叫去,美美的赏了一顿鞭子。”

翼儿心里一乐,相爷教子真是雷霆手段。见张公子手里提着酒和点心,心猜他受了相爷教训跑到花园反省,想不通这才来骚扰自己。

“张兄请坐,大半夜的跑来,所为何事?”

张景黎斜着屁股坐下,就着壶嘴先闷了一口,无奈地说道。

“相爷教诲文以治国,武功不兴。所以从不让我练习武艺,从小到大虽然书念了不少,也有些功名。昨日寒夜楼一番遭遇,才知单纯做个书呆子并无什么用处。

前日在东街见到你,想着大家都是同道,这才邀你去斗音大会。不想阁下视功名如草芥,压根就没心思参赛。

不像愚兄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博什么虚名。若不是临场及时收手,差一点触犯龙颜,身首异处。

今晚挨了老太爷鞭子,心里方知懊悔,恨不能重回娘胎,人生重来。心里越想越郁闷,这才叨扰秦兄弟。”

其实张公子不说,翼儿也猜到了大概。人族社会崇文重道,朝廷文官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习武艺原也平常。刚才在书房见相爷,虽然感应到他身上的贤者气场,但他会不会武功,还真没看出来。

“张兄年纪轻轻,不敢有自弃之心。就是现在练习武艺也不算迟啊。老相爷权倾朝野,请几位高人来府上教习,也就是了。要我说啊,文武全才更能经纬天下,比如青元王。”

张景黎听了这话,更觉无趣,摇头苦笑道。

“小哥所言极是,练武的事愚兄不是没提过,哪知相爷听了又是一顿臭骂,说学文虽有不济,不至招来横祸。学武如若不济,只怕命丧刀口,这话听着也有道理。”

翼儿听罢内心触动,相爷这是怕儿子学武打打杀杀,最终惹来杀身之祸。张公子自小体弱多病,的确不适合习武。

从人生命运的角度看,平凡者平庸,奋斗者艰难。如果狼族大法师没救回自己,林爷爷没有教授逍遥真法,或是自己降生普通农家,最多学学放牛牧马的本事,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生死了。

可如今贯日千秋剑就在身边,死在剑下的人不在少数,谁也说不清杀的是对是错?既然命运选择,与其平庸到死,不如勇往无惧。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劝慰起张公子。

“张兄,人各有命,自当奋发。既然生在相府,该当考取功名,公子他日荣登金榜,也好为民操劳。相爷既有此愿,兄台岂能不用心。其实不论文武,都是经世之学,只是所用地方不同而已。我小时候就是书读的少了,这几日临睡前还在反复拜读《黄公三略》。”

张景黎听了这话满脸惊讶,着急地问道:“愚兄没听差吧?素闻此书乃谋定天下,韬略之书,多年不见其踪。怎会在秦兄弟手上?快拿出来让愚兄开开眼。”

文人骚客对圣贤着述求知若渴,翼儿见他急不可待的样子,知道他这话发自本心。自己从小过目不忘,书中文字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今日受他邀请来相府避难,顺水人情正好送给他。

翼儿站起身从包裹中翻出书递给他,张景黎接过书册匆匆翻了几页,顿觉爱不释手。

“张兄既然有心,这书就代云隐先生转赠于你。此书兼采诸家思想,上叙天文,下述地理,中有定国安邦之法,尤其注重兵法谋略,领悟真意恐怕还需多费功夫。张兄说学文不如学武,我看未必。试想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等本事岂不令人佩服?你我今日有缘,这书就送给你了。”

张景黎听了这话,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愿松手,缓了半天神才重新坐回椅子。

“秦兄弟大恩大德,景黎日后定不辜负。从今往后再不去那温柔乡买醉,读书当花十二分功夫。”

说完这话,他凑近翼儿神秘地对说道。

“对了,有个秘密要告诉小哥。翠鸣坊有间闺楼叫凤栖阁,假山下有一条暗道直通菡阳宫寝殿。这消息是我用十两黄金买来的,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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