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官椅上坐着一位儒衫老者,老者放下书卷缓缓抬头,眼光如炬一扫来人。
“唰”的一下,翼儿内心震撼,不由打了个哆嗦。仿佛又回到云隐书院,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文墨之气,这可是饱读诗书,胸怀苍生的贤者气场。
文人书房大多摆放些古董瓷瓶之类的玩器,当朝国相的书房除了满架书卷和两盆吊兰,几乎再无其它。
“混账东西,让你待客自己竟喝成这般模样,还不滚出去面壁自省!”
张相爷面色一沉,冲着儿子大声呵斥了一句。张景黎肩膀一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尴尬地看了翼儿一眼,赶紧转身走了出去。
“客人见笑了,老夫教子不严,有失家规。昨日听犬子说起阁下,便知是草原来了故人,坐下说话。”
好厉害的朝廷大员,慈眉善目,说话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震慑威势。翼儿不敢入座,走过去行礼,横臂于胸施了个狼族军礼。
“狼族联盟秦翼儿奉首领长老之命前来送信,拜见相爷。”
张相爷听了这话,手捻长须,点头笑道:“呵呵!草原议事会的几位大长老,老夫相熟得很。这里不是朝堂,小友不必拘礼,坐下喝茶。”
茶托上摆着一壶茶水,翼儿不忙给自己倒茶,走过去先给主翁添满。张相爷见状满意点头,眼光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前段时期草原遭遇大难,你父亲来东都求援,与老夫彻夜长谈。阿铁大法师心忧之事,其实也是老夫晨思夜想的啊!”
茶水微热,茶香外另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滋味。张相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翼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辈愚钝,不知相爷所说何事?还请相爷指教。”
今晨寒夜楼钦点红榜,陛下亲临花坊,朝廷依例不开早朝。不想突然出了行刺之事,中阳皇帝龙颜大怒,回宫召集群臣,下令满城捉拿残党。忙了一整天,张相爷才从紫光大殿回府。
皇帝起了滥杀之心,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满朝文武不敢进谏,有啥话只好先往肚子里咽。张相爷性格耿直进言劝阻,反而遭了一顿训斥。
“小友,自从中阳皇帝临朝,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危机四伏。陛下登基之初励精图治,三征冥界,剿平各洲叛贼,短短几十年创下中阳盛世。
然而未及多久,灵界四处硝烟又起。冥军大举来犯,天界暗谋其事。前有凝沙祸乱,后有草原战火,如今又是镇南王谋反,这一切都是因陛下....唉!”
他止住话语,苦笑着摇头长叹。翼儿接过相爷的话,抖起胆子回道。
“相爷所言极是,灵界风雨飘摇,早已不是太平盛世。镇南王谋反如今是头等大事。这种紧要关头,陛下龙意未决,反倒有闲心去花楼听曲,这点我想不通。”
“哦!小友也有所虑?”
张相爷面露惊讶,翼儿这番话可谓欺君犯上,但他并非落花人族,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出言鼓励道。
“小友眼光毒辣,见解不低,这里不是朝堂,你有话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翼儿激动的站起身。这位老者是内阁首辅,当朝国相,和狼族首领长老交情不浅。自己有什么想法,正好向他讨教。
“那我就大胆说了,晚辈不才,这些年灵界发生的种种兵争,除了箭骨峡火烧冥军,其它的战事我大都亲身经历。神雷山一战冥军虽然落败,绝不会善罢甘休。天界隔岸观火表面看没啥动静,其实早有暗中活动。狼族联盟如今实力大减,灵界其它部族也没啥力量,镇南王趁着这个时机谋反,可谓苦心积虑。我最担心的是,他联合冥界和天界多路进攻,恐怕才难以对付。”
他一边说,张相爷一边点头鼓励他。翼儿年纪轻轻,能说出这番见解,不可小觑,
“小友所言不假,如果换你做镇南王,会从哪路优先起兵?”
“回相爷,如果是我,我会派兵首先拿下箭骨关!”
翼儿重重一答,正合张相爷所想。落花人族为万灵之长,文化规仪多被外族仿效。阿铁火大法师的这个儿子比起犬子,眼光见识可要强的太多了,相爷继续问道。
“你且说说理由。”
“箭骨关为草原南部要塞,地势险要,更是落花洲与碧影洲的交界之地。雨竹城一路往北,只要越过箭骨山脉,占领少极长峡,就能直抵东都。叛军发兵,不拿下这颗钉子,始终如鲠在喉。
神雷大战后,狼族兵马损失大半,箭骨关守军不到万人,早已不同往日。拿下箭骨关一路纵马攻占忘川长峡,往北再无天险可守,则东都危矣!”
“说的好,小友真不愧红樱壮士!”
“啪...”
张相爷手拍桌案,站起身重重地夸了一句。两人越谈越激动,翼儿继续说道。
“相爷,我还有一个担心要说。灵界西南兵势,就算把悬霞洲各城算到一起,也比不过雨竹城。早在镇南王起兵的前些年,悬影城和飘叶城就遭了大难。这些变故如今想起来,恐怕都是他和冥界提前布下的棋子。
飘叶城羽族兵力不济,拿下它易如反掌。镇南王若是再发一路水军,就可以水陆两路同时进攻。东北方向牵制东波府和莽山王兵马,同时主力从西南方向进攻,使朝廷首尾不能相顾。我曾经去过飘叶城,该城有陨门连通灵隐山,山中多有奇木,伐木造船远非什么难事。”
“言之有理啊,有理!”
张相爷听了不禁发声赞许,翼儿说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了他心里。
前几日朝廷收到莽山王密报,遣使去请四大王爷来东都。同时发了一道诏令试探镇南王,宣他进京面圣,如若他抗旨不遵,则反心落实。
“壮士所言不差,镇南贼子若真有反心,不是他从水陆两路进攻,而是朝廷首要先发制人。东波府的水军闲置已久,正好派上用场。”
“翼儿斗胆猜测,全凭相爷定夺。”
张相爷让他站在叛军角度分析,翼儿说出自己想法,与相爷所虑大致不差。
老仆进来换了壶新茶,张阁老返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幅画轴,招手让翼儿走近观看。
画轴摊开是灵界全境关防,与翼儿在雨竹城竹塔见过的那张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东海浩瀚,玄极城海岸用红圈重点标注。
他对着东海地界用手指一划,有些欣慰地说道。
“落花洲境内久无战事,兵部每岁给东波水军拨银,群臣多有非议,本相力主不可耽误,是以水军演练从未松懈。
即便敌军走水路,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明日我就奏明陛下,传旨让东方老王爷早做准备。”
宾主重新落座,谈起其它事情。张相爷看着翼儿越看越喜欢。心里感慨狼族中竟出了这等人才,朝廷子弟若都像他这样,咱们一帮老朽早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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