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一掌拍晕了楚月卿,将她带离了秦宫,待其苏醒,早已离开了咸阳。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娘娘需要我!你放我回去!!”
楚月卿在马车内大喊大叫激动不已,如今皇后一人在宫中面对敌军自然是危机重重,她不忍就这样抛下旧主自己逃命,即便苟活也毫无意义!
驾车的李信哪里会听他的,只见他马鞭挥的响亮,在夜色中急驶而过。
“你现在回去,就是送命!你知道吗?!”
李信看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尽头,突然离宫逃命,连他也不知要去往哪里,只能一路向前,不要回头。
夜半的马车行驶在山野之间,崎岖的道路不平颠簸,楚月卿连坐都坐不稳,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掀开帘子嚎叫道
“娘娘需要我!你让我回去吧,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娘娘身边啊!”
可李信并未回应。
月色下李信的背影显得有几分朦胧,楚月卿明白一旦离开,那么娘娘定是凶多吉少,而这个倔脾气的李信绝对不会停下马车。
秦国危在旦夕,可身为将军的李信却选择了逃命,这对李信而来何尝不是难以抉择,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再为秦国战斗,直到用尽一兵一卒。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绝不低头!
可是……李信想起了皇后最后的嘱托,也是最后的旨意,为臣怎能违背君主的命令?李信从来也没想过秦国已到生死存亡之时,娘娘竟然还会想到保住部下的性命,如此恩情怎能弃之?
“我会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这是娘娘的嘱托,我不能失信!”
话音刚落呢,李信就听到耳后传来一阵巨响,他回头一看,竟然瞧见楚月卿摔在了路上。
这个女人竟然跳车了!!
“你疯了?!”
李信急忙停下马车上前查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方才我可是卯足了尽驾车啊!如果一个不小心就摔死了啊!难道她是如此不惜命之人吗?!
“喂!喂!你醒醒……你疯了啊!”
他连忙将楚月卿抱起,月色下的她磕得满头是血,已是意识不清,却还拉着李信的衣襟不肯放。
“我要见娘娘……我不能离她而去……”
“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之事!若是摔死了怎么办?!”
李信还想再批评两句呢,谁知她却昏死在了自己怀中。
秦国所面临的危机就像潮水般高涨,不断向秦国,向咸阳的秦宫蔓延着,它们不断吞噬着这个强大的国家,由内而外渐渐腐朽。昔日的盛况就如同黄粱一梦,醒后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逃难中的李信不止一次自嘲,自己从入秦宫为将军后,哪里有这般落魄过?就算当年大败了楚军也未叫自己这样绝望,是因为心里已清楚昔日秦国不在了吗?是因为陛下的逝去连带着自己的信心与抱负也一同消散了吗?
待楚月卿再度醒来之时,却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你终于醒了,原以为你稳重,没想到如此莽撞,竟然还敢跳车!”
她一醒便听到了李信这张唠叨的嘴。
“我们在哪儿?我们回咸阳了?娘娘呢?”
她向四周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茅屋之中。
“我们……这是在哪儿?”
“你别一醒就急着问这些?我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适?有没有觉得头疼?”
李信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们是在一户农家借宿,因为你受了伤不能再连夜赶路,我只好连夜寻个地方给你查看下伤势。”
他将水递到楚月卿手上
“你很幸运,幸好那条路刚下了一场大雨不久,泥地松软你才没有摔得严重,只是滚了一身污泥。”
“我……”
不知是不是磕着头的原因,此时的楚月卿有些懵,她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自己,一身衣裳已经换成了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
“你别误会,不是我给你换的衣服,是这户的女主人给你换的,顺便给你检查了有没有哪里摔伤,幸好都只是些许淤青。”
“你守了我一夜?”
楚月卿瞧他眼圈有些发黑。
李信一直不擅长应付女人,此刻也是一样。他的眼神飘忽着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睡梦中一直在呼唤着娘娘。”
他不再说话,而是起身走到屋外,楚月卿探过身子看了眼,看见他将几个铜板交给了这家户主
“麻烦大哥,这间屋子我想暂住几日。”
“好说好说!原就是空屋,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信笑着,又给了户主几个铜板
“麻烦大哥替我们做几个小菜,简单些就好……”
昔日的将军如今成了这副逃难模样,他此刻的心情,也不会比自己好太多。
一切变化来的太突然了,楚月卿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离宫,曾经的她以为自己会永远陪着娘娘娘,一直到自己老去。
可如今的秦国,大抵不是昔日的秦国了。
交代完事情的李信又回了屋内,他看见楚月卿坐在床上发呆,表情看起来寂寞又伤感。
“哎……”
他叹了口气,随后走到床边坐下。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回到娘娘身边,可是现在的咸阳城,我们怕是无法进出自由了。”
嘴笨又不善表达的李信,此刻在用自己的方式叫楚月卿安心。
“刘邦的大军已经开始向咸阳城而来,不久大抵便会占领咸阳了,不过你放心,刘邦不是会滥杀无辜之人,他占领了其他郡县并未乱杀过任何人,若是闯入秦宫,大抵也不会为难娘娘的。”
“你怎么能确定呢?”
说到式弥,楚月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能确定……”
李信难得露出了笑容
“因为我觉得娘娘,并不是个普通人。”
“什么意思?”
一向少言寡语,又远离异性的李信,此刻正坐在自个床前侃侃而谈。
“我十八岁就奉命入宫护娘娘安全了,那时候的她,跟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区别。”
“你是指哪些?”
“容貌啊!”
李信笑着说道
“你在娘娘身边多年,难道没有发现吗?娘娘从来没有老去过……”
楚月卿当然有发现,只是她认为那是秦宫分水好,适养人罢了,再加上娘娘一直尊养着,自然比普通女人显年轻些。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月卿喝了口茶,又问道
“仅仅是这样,怎能保证娘娘的安危呢?如果秦宫沦陷,娘娘一定会有危险的。”
原本一路上的忐忑,和对未来的迷茫不安,在此刻慢慢有所缓解。
李信又说道
“记得太子降生那天,恰逢嫪毐叛军作乱,在秦宫内大开杀戒,那时候娘娘动了胎气,马上就要临产了,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对我来说……简直是毕生难忘……”
说到此处,李信还无奈地笑了笑
“结果娘娘一点也不恐慌着急,反而是我们这群人吓坏了,她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安排我们如何抵御叛党,当我赶回去救她时,竟然看到娘娘生太子的画面,我亲眼看着她叉开腿,将太子从胯下扯了出来,血淋淋湿漉漉的太子,跟小羊羔似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逗我?”
楚月卿哪里敢信娘娘竟是如此彪悍之人,她眨巴着眼,又问道
“这么说起来……”
“你是不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李信问道
“你是不是发现了,娘娘从来没有生病过,别说是伤寒感冒,就连一点头疼脑热都没有。”
他见楚月卿手中的茶已经喝完了,又替她倒了一杯。
“我总觉得……娘娘不是普通人,这个疑问很早便有了,但深处宫中也不好随便谈论主子,我早就察觉到……或许娘娘……是神仙之类的?”
这句话倒把楚月卿逗笑了,她捂着嘴笑得咯咯直响
“我以为李将军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还喜欢说笑,你竟然……会觉得娘娘是神仙?她若是神仙,便不会叫秦国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了。”
瞧她笑,李信终于放心了
“我答应你,待咸阳局势稳定,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找娘娘的。”
“为什么不是现在?也许我们现在回去还能救出娘娘啊!”
“就你我两人吗?怕是不可能吧?”
“为什么?你没信心吗?”
李信瞧她颇有执念,只能耐心劝道
“如今我已无一兵一卒,只有你我二人,回去不仅浪费了娘娘的苦心,也只是叫我们送死罢了,我不认为这种无意义的牺牲能带来什么,重要的是……娘娘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拍了下楚月卿的肩膀
“你先安心休息吧,既然我答应了娘娘,就一定会护你安全的。”
身子并未因为跳马车而受伤,只是精神上压力叫楚月卿疲惫不堪,她看着李信的表情,大抵也跟自己一样痛苦吧。
“李将军……秦国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我们……真的回不到秦宫的生活了吗?看着娘娘与陛下恩爱和谐的场面,这样的画面,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失落的语气和悲伤在逐渐蔓延,她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又开口问李信,就好像在寻一个否定答案般,可李信却十分笃定地回答
“是啊……再也不会有了……”
李信望着窗外乌云密布。
临近傍晚时,李信不知去了哪里,这间茅屋的女主人端来了饭菜。
“夫人您醒了啊,快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吧!”
她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香甜的杂粮饭。
热情的女主人将饭菜端到了楚月卿面前,瞧她乐呵呵的,还笑着说道
“没想到夫人的夫君看着严肃,倒是个十分贴心之人。”
“夫君?”
楚月卿一愣,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女主人又说道
“这天气要上山找雉鸡实在是难,没想您的夫君竟然在山里走了许久,才猎到这么一只,说是要给您补身子呢。”
“不……”
原来她是误会了自己和李信的关系!楚月卿欲辩解之时,李信推门而入了。
“不……不是……”
她看着李信的眼睛,又看了眼女主人。
“啊,您回来了啊,鸡汤已经煮好了,夫人正要吃呢,既然您回来了,那么你们两人一起吃吧……”
女主人笑着退出了房门。
他自顾自坐下,又盛了碗鸡汤端到楚月卿面前,对于方才女主人的话,他似乎没有要多加辩解的意思
“以夫妻名义避难可以免却很多问题,也不会叫人盘缠怀疑。”
“哦……这样……”
楚月卿瞟了一眼李信,有些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还以为李将军恐惧女人,没想到……也是可以和女人相处的。”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到雀跃地问道
“难道……李将军不是天生怕女人,是因为看到过娘娘分娩的场面,才怕的吗?”
李信原本略有些黯淡的眼眸突然变得闪亮,转眼又变得无奈,他似乎也无意隐瞒,而是耸耸肩略带自嘲地说道
“还未见过那场面之前的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所存在的感情是带来美好的,却从来没想过是带来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小小的身体里诞生了一条全新的生命,没想到初来世间的人们都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光溜溜的身子被娘娘提溜着,只会哇哇大哭,什么都不懂。一想到男女之间的感情会让女人如此受罪,我便有些望而却步了。”
李信无奈地摇摇头,叹道
“虽然我不是女人,但也能理解分娩所带来的苦楚,我不想……亲手去做这样的事。大抵是视觉冲击太大了些,我变得有些恐惧女人了。说到底……可能是因为胆小吧。”
没想到他这么能说啊!
喝着鸡汤的楚月卿对李信说出的这一长串话十分佩服,他竟然能理解女性生产所带来的痛苦!所以说他并不是怕女人,而是怕伤害女人,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爱会令喜欢的女人这般痛苦,他便望而却步了。
原来……他是个比任何人都温柔的男人。
两人相识已有十余年之久,可此刻的楚月卿似乎再次认识了全新的李信。
“我们要去哪里?”
楚月卿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李信笑着说道
“去陇西,那是我曾经的故乡。”
两人在茅屋住了几日,待确定咸阳城被刘邦的军队攻破却未屠城时,李信决定回去寻找式弥的下落。
如今咸阳城已今非昔比,到处驻扎着刘邦的士兵,百姓虽是得以保命,却闹得人心惶惶,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刘邦有意屠城,这些留下之人根本毫无反抗的可能。
李信与楚月卿,此刻就像是逆流而上的两条不合群的鱼,在城门口被无数的逃难百姓挤得步履艰难,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义无反顾重回了这片故土。
“百姓们都逃走了,娘娘留下难道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吗?”
楚月卿看着这些急着出城的百姓,更是担心式弥的安危。
“待会儿我会去四下打听看看秦宫的情况,你先留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我,一有消息我便回。”
此时的李信不再身着盔甲,而是跟普通百姓一样的装扮,可坚毅的表情从未改变过。
“如果遇见娘娘,一定要救她出来!”
楚月卿拉住他
“你,你自个也要小心!”
李信隐瞒了原有的身份与名字,向百姓或是士兵小心打探着秦宫的消息,可所得的结果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秦宫早在刘邦军队破城时就被占领了,据说里头的宫人都逃得差不多了,无人留下,若是太后留下,怕是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秦宫?秦宫早就不是秦王的宫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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