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用了最不讨好的方式侵占她的城池。她没有怪他,只是搂着他一起沉沦。

可再沉沦,也有清醒过来的时候。

纪夫人穿好衣裳,手指刚碰到门闩,听见芰臣在她身后道:“雪莲——”

他顿了顿,艰涩地试探:“我想赎身了。”

纪夫人背对着他,看不出她的情绪。没考虑多久,她仍旧背对着他:“好,银子我替你出了。”

说完,头也不回,拉开门走出去,似是没有半分眷恋。

【七】

七月的京城,变了天。

圣人病倒,皇宫的禁卫被人接管,秦文焘虽还是禁卫统领,却被派去守着宫城北门。

芰臣赎身之后,并未改名,在京城租了一间小屋子住着。这日他刚出门,险些被来势汹汹的兵马撞倒。

“出大事了!”邻居们议论起来,“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长街都被人给占了!”

“占了?”

“每家每户门口都被兵包围了!”

“别的就算了,连禁卫统领家都被人围了!”

雪莲!芰臣心头一慌,逆着人群跑,他越跑越快,街上的兵马越来越多,到了街口彻底被兵马拦死。

“我有重要的东西忘在铺子里了,麻烦通融一下,我去拿了就走!”他塞了好些银子给街口的守卫。

“快去!”那士兵掂掂手中银袋子,让出一条路。反正里面乱作一团,进去就是个死,这袋钱就当他的买路钱吧。

芰臣并不知晓,连声道谢作揖,得了机会往秦府走。刚到拐角处,就看见秦府已经被重兵围得如铁桶一般,秦府的家丁试图冲出来,又被这一层又一层的士兵给逼了回去。

一时间秦府门前血流成河。

芰臣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呆滞地站着,忽地有人跑来,将他拉向一个拐角。

是几月不见的纪雪莲。她一身戎装,像是个女将军,手里的兵器还滴着血:“你怎么来了?”

“雪莲,我来带你出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快跟我走!”

“我走不了,他们都认识我的脸!”纪夫人见到是他,拽住他的袖子:“芰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你说。”

纪夫人拉着他快步进了一个暗巷,从一堆杂物中扯出一个孩子:“府里不安全了!全是兵!芰臣,拜托你,替我看着他,别让他乱跑,躲好了,一会我就来!”

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眉目活脱脱是她的翻版。

芰臣一把拉过孩子,抓着纪夫人的手也没松开:“你们俩都跟我走!”

纪夫人摇摇头,用力挣脱他的钳制:“我不能走!你放心,他们要留着我和方姐姐挟制秦文焘。只要你替我把孩子看好,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芰臣想说他才不管什么秦文焘,什么方氏,他只想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他明白,她是禁卫统领的嫡女,从小养在禁卫营中。她穿着一身戎装,是要冲锋陷阵去的。

抬起手捂住小孩的眼睛,他用力吻了一下她的唇,很快放开她:“我盯着他,你放心去!”

纪雪莲才没管那么多,当着儿子的面,抓住他的衣襟,也用力回吻了他一下,笑着拍拍儿子的脑袋:“跟着叔叔,别乱跑。娘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握紧双股剑,快步离去,留下错乱的儿子独自面对芰臣。

大眼瞪小眼。

芰臣清清嗓音:“那个......”

那孩子却抢先开了口:“你是娘跟母亲说的那个芰臣吧?”

娘是娘,母亲是母亲。

芰臣大约明白过来,心中起了欢喜:“你娘怎么跟你母亲说的?”

一边跟孩子闲话,他一边观望外面兵荒马乱的样子,心知是出不去了,便带着孩子往暗巷深处去,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孩子躲起来。盖了不少干枯的杂草在上面。

孩子躲在杂草里,继续说道:“母亲让娘找爹不在的时候,带你进府看看。娘说不行,你若进了府,多半被人分着吃了。”

芰臣正忙着搬东西来做陷阱,免得一会有人来了,来不及跑。听了孩这话不禁哑然,还没说话,孩子又很认真道:“你别怕,我娘说笑的,母亲和其他的姨娘们不吃人的!”

忽然巷外有了动静,芰臣连忙钻进杂草捂住孩子的嘴。

过了不知多久巷外的动静又没了。孩子要说话,却被芰臣死死捂住,芰臣悄声道:“现在开始,不说话,不要动!”

孩子点点头。

巷口传来杂乱无章的声音。马蹄声、脚步声、惨叫声、兵器声......每个声音落在芰臣耳中都是惊心动魄的。察觉到孩子在发抖,他将孩子紧紧搂住,低声道:“别怕,他们发现不了咱们。”

可世事就是这样弄人。

明明兵马都走了,巷外恢复了平静。却有两个落单的兵躲进了巷子里来。

那两人执着兵器不住朝里走,想要寻个地方藏身。走到芰臣布置的陷阱处,被脚底的东西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芰臣捂着孩子的嘴,可孩子还是被逗笑了。两人握着兵器朝芰臣藏身之处走过来:“谁暗算老子?!”

芰臣趁着两人不注意,将杂草掀翻,弄花两人的眼睛,二话不说扛着孩子就跑。

“站住!站住!”两个士兵深知,这种地方带着孩子躲藏,多半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孩子,抓住了说不定就可以立大功。

芰臣就算是在九春楼练过,却也不是他俩的对手,刚跑出巷口,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再下来,就被人拖住了腿。

外面全是兵,他已分不清谁是谁了,除了雪莲,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脸色苍白,却仍旧不停念叨着:“别怕,别、别怕......”

那两个兵提起刀就要再朝他和孩子砍下来,芰臣一扑,将孩子护在身下,用鲜血淋漓的后背对着敌人。

他紧闭着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噗”“噗”两声响起。

两个士兵应声倒地,利箭从咽喉穿过。

很多很多人围了过来,将芰臣团团围住:“快!快!他受伤了!”

有人从马上下来,将芰臣身下的孩子捞了出来。

孩子看见来人,扑进那人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父亲!快救救芰臣!快救救芰臣!”

【终曲】

京城郊区,开了一个荷花园,名为“芰荷风”。

听说园主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不少京中贵女贵妇都借着赏花的名义去赏人。

可偏偏这园主从不亲自接待女客。

园中的家丁都是些伤残的老兵,越是这样,那些女贵人们就越好奇园主的模样。

这一日闭园,门外有人闹事。

“为什么我看见有女客进去了!她进得,为何我们进不得?”

贵人们的奴仆们推推搡搡,险些破门而入。

“住手!圣人脚下,不得喧哗!”

秦文焘骑着马过来,禁卫的衣裳和兵器一亮,众人不敢造次。却也有人不服气:“秦统领,我方才好像看见你家夫人——”

“莫非你刚才也去公主府了?”秦文焘说道,“本统领亲自夫人去的公主府,怎么没看见你?”

那人自然不好再说,登上马车,悻悻离去。

看着各家马车渐行渐远,只有一匹马儿留在门前。

秦文焘没有多做停留,跟身后的禁卫一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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