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伸手扶了把镜片,想起即将要走的路和身边陪伴的人,心里不由充满期待。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可能荆棘丛生,也可能得不到亲朋好友的祝福,顾掌门自己不在乎世俗的成见眼光,但他不能不为顾兰因着想。
如果换一个城市……没有那么高的生活成本,没有藏身暗中窥伺觊觎的邪教分子,最重要的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去。
这么一想,那些沉重到让人难以负荷的焦虑和压力一瞬间远离而去,顾琢心头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恨不能立马甩脱周围人的目光,找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也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小青年一样,牵着顾兰因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光下。
这么看来,再如何“超凡入圣”,顾琢毕竟是血肉之躯,跳不出“七情六欲”的藩篱,在某一个瞬间,也会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和冲动,做出一些不那么“理智”的举动。
临到买单时,顾琢和陈聿不约而同地摸出皮夹,刚一打开,只听“啪”一下,从顾琢钱包里落下一张纸。
陈聿弯腰捡起,正要递给顾琢,翻过一看,却见那纸上画了一幅手绘——一个小小的女孩猫腰钻进花丛里,正屏息凝神地去捉一只停留在花上的蝴蝶。
陈警官不是学艺术出身,分不清明暗色彩、空间处理的专业理论,但他至少能看出,画上的女孩栩栩如生,就连眉宇间那丝掺着娇俏、拌着促狭的小女生情态都纤毫毕现,可见执笔之人功力非凡,而且对笔下的女孩感情深厚、观察入微。
陈聿看入了神,随口问道:“这是……兰因小时候?”
顾琢简单地应了声,伸手要去接。
陈聿手已经递了过去,不知怎的,忽然有点舍不得——可能是因为那画上的女孩太过惟妙惟肖,也可能是因为那女孩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把手往回一缩,顾琢那一接就扑了个空。
顾琢:“……”
陈警官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把画递过去:“不好意思,就是……您画得太像了,是以前专业学过的吗?”
顾琢就跟被觊觎了传家宝的守财奴似的,飞快地夺过画作,小心塞回皮夹里:“只是随手涂鸦,让陈警官见笑了。”
顾掌门如此敝帚自珍,陈聿就是再想夺人所好,也不方便说出口。这边和顾琢见了面,他那头直接奔向医院,中途还买了两份外卖,带给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何其芬和霍谦。
两位“家长”谁也没心思吃,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短短两天功夫,何女士鬓角白了一片,眼圈周围的红晕就没下去过,连送到跟前的午餐,她也只是摆了摆手,半点提不起兴趣。
霍谦比她还憔悴,仅剩的一点精气神也被没日没夜的枯守耗尽了。他往那一坐,不动不说话,就跟一具骨头架子撑起的行尸走肉似的。
陈警官服务到家,将外卖拆开,筷子用湿巾擦过,挨个送到两位“家长”跟前:“两位在这儿守了好几天了,不吃点东西撑不住——尤其是霍爷爷,您刚大病过一场,医生叮嘱要多休养,我先送您回去吧?”
霍谦摇摇头,用那双枯树皮一样的手捂住脸。
陈聿这回却是出乎意料的强硬:“医生都说了,菁菁已经脱离危险,您再在这里耗着,万一身体撑不住,那可真是兵荒马乱,跑死我也顾不过来了。”
霍谦还不想走,旁边的何其芬也一起劝道:“就是,您身体也不好,菁菁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真有什么事,我随时通知您。”
这两位一搭一唱,总算说服了霍谦,陈聿还不放心,亲自把人送回家。他将霍大爷安顿进屋,给人倒了杯热水,正要张罗霍大爷吃药,冷不防一抬眼,正好瞧见床头柜上的相片。
还没成人腰身高的小女孩绷着一张小脸,整个人僵成一截直挺挺的棺材板,乍一看活像遗照。
陈聿和那女孩生无可恋的目光对在一处,顿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手腕一哆嗦,差点把水杯打翻在床上。
亏得霍大爷一把接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聿,你怎么了?”
陈聿赶紧摇头:“没、没什么,想案子想出神了。”
霍谦虽然将他一手带大,到底不是陈警官肚子里的蛔虫,看不穿他那千回百转的念头:“年轻时,总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等到岁数大了,才知道以前坚持的那一套都是浮名虚影……”
陈聿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通。
“这几个月来,一桩事接着一桩,武林大会也顾不上开,直拖到现在,”霍谦从那双破风箱似的肺脏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我打算在武林大会上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陈聿把险些漂荡出大气层外的思绪强行拽回,从堆满了鸡零狗碎的脑容量里勉强扒拉出一点理智,将霍大爷这话仔细咀嚼了一番,终于回过一点味来:“您、您是说……”
霍前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从霍谦家里出来,陈聿一分钟没耽搁,直奔明氏而去。到了明氏前台,他向接待小姐亮出警官证,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径直往里冲。
前台小姐一叠连声的“先生,请等一下”都挽留不住陈警官的脚步,他熟门熟路地摸到总裁办公室,眼看里面人头攒动,将办公桌后的正主遮挡的严严实实,于是大模大样地伸出手,在门板上敲了敲:“各位,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插个队,要是无关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劳烦你们一个小时后再来,OK?”
被“不速之客”惊扰了的公司高管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上的明承诲。
明总裁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夹:“今天先到这里,各位先回去吧。”
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们”鱼贯而出,临走不忘投给陈警官好奇又克制的一瞥。
明承诲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撂到一边,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眉心:“陈警官,作为市民,我有协助警方查案的义务,但是您三天两头跑到我办公室来,这让我很为难。”
陈聿一直觉得这小子画风眼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通身“谦谦君子”“如沐春风”的做派是照抄顾琢。
遗憾的是,抄了皮毛,却没学到精髓,唬弄外人还行,在陈聿这样知根知底的熟人看来,就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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