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川抿了抿嘴,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好像到此刻才真正认清她。他失望地垂下眼,没有再开口,只是转身去关上一扇漏冷风的窗。他走到窗边,立刻惊呼起来,道:“你快过来看,那个人是不是你妈啊?”
宁文远一吓,探身到窗边。果然楼下的路灯旁站着一个女人,正是罗美娟。以前看母亲,宁文远总觉得她瘦小,一个驼背的中年妇女,好像谁都能欺负她一下。现在她过着冬衣,有些臃肿,从上往下俯瞰去,完全就是缩成了白纸上的一个小墨点。
宁文远没换衣服,穿着拖鞋就下了楼。罗美娟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壶,她没戴手套,手被冻得通红。她把保温壶递过去,道:“这里面都是你爱吃的菜,要过年了,你还是要吃得好一点。”
“你怎么不上去,在冷风等了多久?”宁文远去握她冰凉的手。
“我看你楼上的灯亮着,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见我。我还是不上去了,惹你嫌弃。”也是,这么多年母女。罗美娟早就看清了她的小把戏,知道她是不愿回家吃饭。
在风里吹着,罗美娟的脸红白交加,沟壑更深。看着她那凄苦的、慈祥的、无望的眼睛,宁文远又是一阵愧疚的忏悔。她紧紧抱着罗美娟道:“对不起,妈。是我错了。”
这时郁川也追下楼,还给帮宁文远拿了件外套。他对罗美娟道:“阿姨,你要不先上去吧,这里太冷了,容易感冒。”
罗美娟不愿正眼看他,背过身去,道:“不了,我马上就走,我不想和你待在一个屋子里。”
宁文远有些为难,郁川则顺势道:“那我先走了。你和你妈聊一会儿吧。”宁文远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罗美娟又闹起来不高兴,对着宁文远道:“我知道你觉得我烦,你现在喜欢他,所以听不进我的话。但我还是要来劝你,嫁错男人的苦我最明白了,感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连我和你爸当年都有几天好日子过。可是你要看清一个人的本性。你不要冲动。你年轻,读过书,比我那时候好多了。他真的不行。女怕嫁错郎,你不要因为感情为他搭上一辈子。”
郁川被说的有些难堪,走远几步,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宁文远则觉得荒唐,先前的一丝温情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的心比冬夜更冷,
要说识人不清,感情用事,明明是更适合罗美娟的评价。她这一生都是为情所困。如果不是为了家庭匆忙嫁人,而是南下打工。她或许早就有自己的房子。如果不是为了带走宁文远,她或许也有机会再婚。如果不是为了老罗,她也不至于和宁文远闹翻。
想到这里,宁文远竟然没忍住笑意,笑出了声。她道:“妈,别把结婚看这么重,男人是毁不掉我的,谁也毁不掉我。我这一辈子,只会毁在我自己手里。”
“你大过年的说什么话,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你还年轻,为什么要这么丧气?”
宁文远道:“我不丧气,是你丧气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现在高不高兴?“
“高兴?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我现在是愁得饭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
“这段时间我给你花了这么多钱,就是希望你开心,让你扬眉吐气。你却当惯了弱者,遇到事情总喜欢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来求别人让步。我花钱装了空调,给你买了羊绒大衣,你却一定要在大冷天冻着自己。你这样作践自己,是对不起我,也对不起钱。妈,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为你很努力赚钱了。”
罗美娟诧异地盯着她,完全理解无法现在的她。之前有着眼镜阻隔,尚且不明显。此刻她眉眼间的戾气是一览无遗。而郁川只是隔着冬夜的苍茫,投来伤感一瞥。他全明白了。
宁文远没有要她的保温壶,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想吃什么,自己会买。明天我会回家吃饭。你回去吧,我帮你叫一辆车。”
“我用不着。我会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再不行,我就走回去,省的你整天把钱啊钱的,挂在嘴边。“
“嗯?”宁文远陡然变了脸色,似笑非笑道:“大过年的,你也别惹我生气嘛,妈。没意思的。现在大概叫不到车了,我开车送你。”她几乎是强硬地,拽着罗美娟的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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