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藏真人本为地师出身,有神明庇佑,承先祖之玄学奇术,数年来与日月山河同修,吸取天地灵气精华,最终参悟山、医、命、卜、相。玄学慢慢地盈满,逐渐由浊变清,再到一代代传人的不断精修,便是金阙阁弟子现在所学的金门五术。
而九藏真人的长生,或有可能是天命已经困不住他了,他超脱世外,身在此间却并非此间客,狂傲到对飞升都不屑一顾。
只因他说过,琅琊付氏能有一人成神便足矣。
付清乐坐在扶梯上,捧着书只管发愣。
仙家人修道修德,“道”为万物顺应自然之事就像水流低处永不休止;“德”为不骄不躁合于天性就像轮绕轴转周而复始,因此天地柔顺而阴阳和谐,四时节顺而五行有序。他们此番却要让水逆流、阻断车轮前进,何其困难,也和邪门歪道没什么区别。
他翻遍了书阁,始终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底下是付逾眠在和南初七唠嗑:“……我们玄修干不过咒修,咒修干不过气修;器修装备再好都拼不过体修的朴实无华。这年头还是散修当道啊,什么都能学一点。”
南初七嗯嗯几声,手里又翻过几页,“剑修才是主流。”
付逾眠不服:“大家都用剑太无聊了,修真界就该百花齐放的好。”
南初七蓦然想起他那根棒槌,郑重点头,“你说得对。”
付清乐踢了踢扶梯,打断二人交流,“过去点。”
倚着扶梯的付逾眠立马照做,轮子轱辘一声滚到底,最后停在古籍区,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人眼睛疼,生了退缩之意,抬头问他:“那么多书怎么看得完,你别是在偷偷看话本吧?”
付清乐啧了一声,“你俩倒是闲,再开小差就给我滚出去。”
付逾眠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南初七不知道付清乐要找什么,想着姜云清还在等他,他不敢停下。三人就这样从早待到晚,堆积的书卷能有扶梯高,如大海捞针,每一分都是煎熬。
“灵魂出窍成吗?我可以在外守着你们的肉身,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回来。”除了传统青乌术,付逾眠还专修金门五术之医。医阳病乃推拿、针灸及方药,和医修没什么区别;只看这阴病,则是法术、符咒、心灵三类,付逾眠常替精神错乱之人驱鬼,亦能请神上身。
付清乐觉得不妥:“有时间限制吧,你守不了这么久,而且灵体进鬼市我没把握。”
三个人躺在书籍上讨论,但多半是付逾眠和付清乐商议,南初七毕竟不懂行,金阙阁的藏书也太深奥,短时间内还无法参悟。他蓦地想到了林愿景,说:“封魂呢?做成活死人一样可以进鬼市。”
付逾眠正为付清乐盖上宗服,美其名曰给太子黄袍加身,听到这么一句,他惊愕:“那不行!封魂没有退路,你们往后都成死人了。”
没想到付清乐更是大胆,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轻飘飘的:“我有将星,可以一试。”
去幽冥世界的方式书中当然有记载,付清乐只是害怕,他现在的决定会害了所有人。
南初七不能一个人闯,付清乐要为他寻得一盏护元灯,但在那之后一切都成了未知,付清乐不做没把握的事。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会自断手脚,其实他可以自私一次。
要拿宗门秘辛来换一个外人的生死,任谁都觉得他这是蠢到家了,并且毫无意义,也没人会夸他伟大。
去他妈的权衡利弊。
他没有犹豫很久,毕竟他可是付清乐。
他就要做一回轰轰烈烈的大事。
于是一把甩开衣袍,接着踹向身侧躺尸的付逾眠,“走!”
“去哪?”付逾眠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你真要做违背祖宗的决定啊?”
玄门都有秘密,天命困不住九藏真人,却偏偏困住了一个付清乐。他的命格天生缺失,他没有未来,能活一天就算赚一天,是嫌死得不够快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
付逾眠觉得他疯了。
南初七终于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妒英才。
——若一人流年不利,命中必遇死劫,那就做法假死骗过老天,以求消灾解难。
这是金阙阁最常见的委托了,到最后却要用在自己人身上,而且她还得一直假死。
如今实在骗不过,因为付清乐掀开了那口棺。
琅琊付氏精通金门五术者唯她与九藏真人,金阙阁曾举满门之力将这样一个人封印在地棺中,让她永不见天日,可她仍然还活着。
付清乐的五天生辰宴并非名门奢侈,是他要和她一起过,极有可能会变成他们的葬礼。
“站远点,这是我妹妹。”
这太过震憾,已经远远超出了南初七的想象。
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这个躺在棺中几近透明的人,她太脆弱了,一点点灰尘都能引起她哮喘,甚至翻页声都足以让她心悸。也正是她造成了付清乐残缺的命格,他们同生亦同死,她就是金阙阁最大的秘密。
付清乐其实是双生子,但他不能提、不能念,不是触之即伤,而是他恨她拖累了自己。
可付清聆也让他次次都活了下来,她的假死怎么没成全他呢。
付清乐翻身躺进玻璃棺,覆上她的手,恨她却也怜惜她,让她有个依靠,细声道:“她叫渺渺,一辈子都不曾跑过,因为很容易死。但她确实比我厉害,历代传人加起来都没她算得准——”
付清乐眸色一沉,话锋忽变:“只是这样一个孩子,时刻让家人为她忧心,喝再多的药都是徒劳,从生下来就是个错。”
付清聆窝在哥哥怀里没有开口,南初七以为她不会说话,又或者被伤透了心,他也跟着静默了一会。
付清乐尝试用轻松的口吻说:“光有将星还不够,渺渺的本事大得很,我们能不能成功进去就靠她了。”
付清聆这个人极有悟性,她天生就是学玄术的料,却也因此失去了视觉。她睁开全白的眼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着南初七的方向喊:“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不相人,也不会给他答案,所以南初七并不知道她在某一瞬到底看见了什么,她只是想通过南初七确定付清乐的命运。从某个方面来讲,她和付清乐简直一模一样。
付清聆松开手,道:“我会护你周全,但你从今而起三年内不得归家,在外自求生路、遁世待时,否则人气涣散,谁都救不回。”
有需求就该有付出,除此之外,付清聆还要南初七身上所有的东西。
用逐疫和天禄换她出世,她才肯助他。
难道付清聆的命就值两件法器?自然不是。金阙阁诸位长老不许南初七带走付清聆,直到裴谈收下他的剑,她冷笑一声,讥讽道:“南宗主豪气,只是我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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