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上稀薄几点星子。
这座位于村子边缘的农家院子,自那桩惨案后,便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来。
院落两侧的荒草枯枝,早夜风中摇曳。
保持得尚算完好的柴门半掩。
院中忽而咳嗽与石磨之声并起。
石磨无人推动,却擦啦啦缓慢转动起来。
两块沉重磨石间雕刻出的锯齿状磨齿,在滚动摩擦中发出闷闷的嚓嚓声。
一个矮小的半大孩子,在这转动的磨石旁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球’。
每抛一下,便不要钱似的在地面洒下好些血点子。
赵鲤本开启了夜巡状态,躺在屋顶看她从永寿寺翻出来的‘功德簿’。
但她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加上这一年被沈晏给惯坏了,哪有耐心在发黄的纸张里一点一点扒着看无聊的数字。
若让她看有趣的卷宗画册,一宿不困。
看这个,却像是中了瞌睡虫,才前半夜便眼皮直坠。
院中磨石想起时,赵鲤一激灵清醒。
有种终于来事的兴奋与解脱。
探头一看,见到了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玩自己半边脑袋的鬼小孩。
她心中咯噔一下,这些被杀死的人已化为了伥鬼。
果然,心念刚动,磨盘旁陆路续续多了好几个埋头弓腰推磨石的‘人’。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从玄学角度磨石磨盘都是有特殊含义的。
通常来说,石磨分上下两扇,下扇固定死上扇却是可以转动的。
最中心位置凿有孔洞楔入木棒稳定,形制正和天地、阴阳。
加之石磨多转轮研磨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五谷,使五谷化为供人生存的能量。
因而民间常将磨石与轮回挂钩。
磨石旁偶见无名黑影,推着磨转,便是这样的原因。
下头的院子,随着磨盘一次次转动,推磨的人逐渐清晰起来。
整八口人,逐渐从残缺被食的可怜状恢复。
原本缺手缺脚肠肚掏空的模样不见踪影。
除了脸色实在青紫眼皮耷拉,走夜路上被眼神不好的误认为活人也是可能的。
又是两声咳嗽,一个后腰别着烟杆的老头儿突然直起身。
掩唇又是两声咳嗽后,这老头儿莫名阴狠的三角眼一眯。
未曾言语,但随他一声咳嗽,推磨的玩自己脑袋的都纷纷停下。
它们齐齐转头望向了平静的老槐村。
人死为诡,诡物无心。
更不必说这些被玩弄的伥鬼,以人类的爱恨情仇价值观去预测它们的行动会犯下大错。
整八口老小,依次照着高矮秩序同手同脚朝着老槐村去了。
显然并没怀什么好心。
赵鲤伏在屋顶,如机警的狼,竖着耳朵搜寻暗处操纵这些伥鬼的东西。
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也不知是没来还是藏匿太好。
赵鲤不欲打草惊蛇,将那本厚册子藏在屋顶茅草里后,自屋后偷溜下来。
一路踩着阴影向前。
在半路见到了肩搭肩的八个伥鬼。
白日里,赵鲤以至阴的槐树皮摆放路旁,有在几条重要道路上暗埋了礞石线。
这几只伥鬼,只见得村子就在不远处,村中让人妒恨的活人正在酣睡。
但它们绝走不出这条迷魂道。
但借着天光,赵鲤看见八个伥鬼肩搭肩在一处绕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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