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灶糖的甜腻气息裹着煤烟味钻进教室。

张煜望着窗台上冻成琥珀色的糖瓜,物理书下压着李晓燕传来的纸条:"放学去供销社买年画,我攒了五斤粮票。"

纸条边缘画着歪扭的圣诞树——这是他们约定的密语,代表木材公司有异常动向。

回家路上,张煜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看见父亲张卫国正在院门口卸冻梨。

印着"松江木材厂"的纸箱裂了口,露出底下藏着的紫檀木边角料,年轮间嵌着细小的金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帮你妈擦玻璃去。"张卫国用棉手套拍打身上的木屑,但张煜注意到他裤脚沾着蓝绿色的机油——这种颜色只在苏联老式柴油机上见过。

五斗橱上的牡丹牌收音机突然飘出《春节序曲》,杂音里混着断续的毛子话播报。

除夕夜,王淑芬往酸菜馅饺子里塞了枚五分硬币。

电视里老赵正在主持春晚,雪花屏上突然闪过扭曲的人影——分明是陈瘸子在冷窖里调试仪器的画面。

张煜的筷子停在半空,饺子的热气在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中了!"李晓燕突然举着咬开的饺子欢呼,硬币在搪瓷碗里叮当作响。

她棉袄袖口的兔毛蹭到张煜手背,带着雪花膏的茉莉香。

窗外炸响的二踢脚震得窗框发抖,某个冲天炮的火星溅到晾衣绳上,引燃了周大勇晾晒的桦树茸。

众人冲出院门时,张煜看见火光中有黑影窜动。

救火用的铁桶撞翻煤堆,滚落的蜂窝煤间露出半张烧焦的图纸——正是老苏雷达站的电路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坐标:东经126°43",北纬45°45",正是兴隆镇中学的位置。

大年初一,张煜踩着红鞭炮屑去李晓燕家拜年。

李长海递来的高粱饴糖纸上印着"新春吉祥",背面却用糖渍写着串数字:。

国营饭店后厨的收音机正放《常回家看看》,切墩声完美掩盖了他们的低语。

"这是县药材公司的入库单编号。"李晓燕用糖纸折千纸鹤,指尖沾着黏稠的糖浆,"昨天来吃饭的采购员醉后掉的。"

她的虎牙咬断红线,纸鹤翅膀上显出水印——竟是苏联生物研究所的鹰徽标志。

突然停电了。

黑暗中,张煜摸到案板下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腌菜缸时,发现缸体裂缝处渗出蓝绿色液体。

李晓燕的父亲醉醺醺地嘟囔:"这是供销社新来的山西老陈醋..."但张煜分明闻到放射性碘伏的味道。

元宵节的冰灯游园会上,十二生肖冰雕内嵌着彩色灯泡。

张煜站在龙灯眼睛的位置,看李晓燕用气枪打气球赢奖品。

子弹击碎"双喜"字样的瞬间,他瞥见标靶后的阴影里,周大勇正与木材公司的人交易微型胶卷。

"想要哪个?"摊主指着挂满红绳结的奖品架。

李晓燕选了只绒布熊猫,黑玻璃眼珠在路灯下反光——竟是缩小版的老苏仪表盘零件。

熊猫肚子的拉链头刻着编号:HL-,正是校舍坍塌的日期。

当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时,张煜在冰滑梯底部摸到块凸起。

凿开冰层,里面冻着本《林场工作日志》,1992年11月的记录页被折角:"...在47林班发现变异桦树茸,取样时遭不明电磁冲击..."

墨迹在零下二十度中依然湿润,像刚写下不久。

开江的冰排撞击声惊醒了张煜。

他掀开印着熊猫盼盼的棉被,晨光透过冰凌花纹的窗玻璃,在炕席上投下细碎的菱形光斑。

王淑芬正在外屋地烙韭菜盒子,铁锅与铲子碰撞的声响混着收音机里的《东方红》前奏。

窗台上泡着橘红色汽水的输液瓶结满水珠,那是李晓燕昨天偷偷塞给他的"北冰洋"汽水,瓶盖上还留着她的虎牙印。

"把泔水拎去喂猪!"王淑芬掀开棉门帘,哈气在刘海结成了霜。

张煜踩着露脚脖的胶皮靰鞡鞋,铁桶里的酸菜汤在冻土路上晃出涟漪。

路过木材厂废料堆时,他瞥见几块带着青苔的柞木墩——这不该出现在东北的初春,倒像是长白山的阴坡林产物。

冰凉的金属触感突然贴上后颈,周大勇的猎枪管挑开他的棉帽:"陈瘸子要见你,在老磨坊。"

数学课上,张煜用圆规尖在课桌上刻下经纬度坐标。

粉笔灰簌簌落在李晓燕的马尾辫上,她假装捡橡皮,把包着高粱饴的作业本推过三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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