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
还有一月便要过年了,临近年关,皇城中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已经挂上了新的红灯笼,看着是年味十足的,也是喜庆的。
小然儿已经三个月了,依旧肉嘟嘟白胖胖的很是招人喜欢,进宫朝拜的命妇看见她都要走不动道,都要停下来逗逗她。
她的父王生的那样俊俏,她自然也要不甘示弱了,争取在父王回朝之前吃的更圆些,让她父王也累累手。
自打有孕之后,小沐的绣工愈发好了,她也爱上了刺绣,总觉得能让人心静下来,不会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思晚很喜欢小然儿,但她已经快五岁了,邓亦之已经让她在宫外上了学堂,听说她的成绩很好,总是受先生夸赞。
邓亦之在宫外买了宅子,想都不用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左不过是把叶挽挽母子接到了皇城。
小沐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管,叶挽挽是殷扶安定罪的,而不是朝阳国管得了的,一则念在思晚和亲生母亲终于可以团圆,二则邓亦之身边一直没有人伺候也是孤独,只要她肯安分,就由她去吧。
虞宴璟前几天还寄来了家书,说不出一月就可以回来了,连连打了几次征胜战,军中士气高涨,把殷军击退到了边境外了。
殷无尘受了重伤已经被送回久光医治了,殷扶安的武艺不如周廷熙和虞宴璟,但他是个狡猾的军师,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傅,有他在出谋划策,勉强还能拖些时候。
那是殷无尘十岁离开久光国十一年后,第一次回到皇城,第一次再见这熟悉的景象,只不过物是人非,昔日的美好永远定格于回忆里,永远。
堂哥殷扶安是大房嫡夫人所生,而自己只是二房的妾室所生,算不上妾室,自己的母亲是通房丫鬟,生下自己便被赐死了,那时的他在二房的嫡夫人身边长大,不说受疼爱,但好歹是吃穿不愁的。
他负伤而归,住在了昭华宫的偏殿,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时间紧迫也没能给他个一官半职,现在宫人都还称他为殷少爷。
殷无尘只记得自己十岁去山林学艺的时候,殷家上下无一人送他,只有嫂嫂,嫂嫂才嫁进府里,她生的那样好看,自己那时不懂,可随着年岁渐长,嫂嫂的脸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成了江湖绝世无双的少年侠客,而从前笑容明媚春光满面的嫂嫂已经深锁宫廷再无自由。
这么多年,无时无刻都想再见到嫂嫂一面。
“殷少爷,您还是就待在昭华宫别到处去,这里离贤妃娘娘的颂月阁很近,外男不得私自擅闯后宫……殷少爷……”没等宫人交代完,殷无尘便走出了昭华宫的大门。
真好,今日的阳光真好,就是空气不如山里的清新。
他刚刚说嫂嫂在哪个宫里?颂月阁……
走着走着,便到了颂月阁的外头,这里不似其他宫里热闹,看着和冷宫一样亲近,殷无抬头望着宫牌许久,一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里头,心也跟着跳的加快起来。
“你是谁呀?”思柳打开门准备去御膳房拿点吃的给自家主子,就见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外头,差点吓了她一跳。
殷无尘抿唇看着她,思绪纷飞,这是小时候经常会拿糕点给他吃的姐姐,是嫂嫂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了,长相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但就是忘了名字。
“……”
“说你呢,你是谁啊?”思柳有些不耐烦。
“殷无尘。”
思柳皱着眉“不认识。”但突然想想,姓殷,应该是皇室中人,“您有什么事吗?”
殷无尘淡淡的说“我想见见嫂……贤妃。”
“我们娘娘不见外男,况且,等等,你是……十年前那个……”
十年前夏芸絮才嫁到殷府,府里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经常会跑到他们院子玩,她们每次都会给拿点心吃,没想到,他都长这么大了?
“嗯,我可以见见贤妃吗?”
思柳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通传一下。”
殷无尘看着思柳关上门,心里有些失落,若是嫂嫂不肯见自己怎么办?自己在山里待了那么久,外面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知道,还是突然有一天师傅下山后回来告诉自己,辰国改朝换代,自己的堂哥成了皇帝,他很欣喜,嫂嫂就是皇后了?
然而师傅说皇后并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殷无尘心里暗骂了堂哥好久,负心汉,嫂嫂年轻时就跟着他,他怎么连个皇后的位分都不给她?
门缓缓打开,眼前一袭素服的女人怔怔的望着自己,她面容清瘦且憔悴,完全看不出来她只有二十八岁,这和十年前那个笑容明媚的嫂嫂,是是同一个人?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嫂嫂。”他低声唤着。
夏芸絮浅浅一笑,声音还似从前那般动听婉转“无尘都长这么大了,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面前这意气风发,气度高洁的俊朗少年,竟是十年前那个小胖娃?
殷无尘心里暖意盎然,这是被送回来后,第一个关心自己伤势的人,嫂嫂还是同从前那般善良。
“嗯,嫂嫂。”
夏芸絮盯着他许久,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昔日那个只会吃点心的小胖孩,如今已长成了风度翩翩的无双少年郎。
殷无尘的眸子闪了闪,朝里看去,只见正厅是装成佛堂,原来嫂嫂身着素服是因为在礼佛啊,怪不得身上散发的味道都是淡淡的檀香。
“嫂嫂,你可还好?”
夏芸絮笑道“甚好,只不过无尘别叫我嫂嫂了,我已不是皇上的正妻,你还是叫我贤妃吧。”
殷无尘抿着唇,低声说“在无尘心里,您永远是嫂嫂。”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快点把伤养好,重新回到战场,拿军功换堂哥一个恩赐,封嫂嫂为皇后的恩赐。
这本就是属于她的。
夏芸絮苦涩的笑了笑,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眼里的光早已黯淡,留下的只有随时都可以溢出来的哀伤。
殷无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梦里时常会出现的人,竟然变成了这样,他的心里没有嫌弃,只有心疼,心一阵一阵泛着涟漪的疼,他活了二十一年,在见到面前这个女子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无尘,要不要吃点梨花酥?是取夏日的梨花做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各式各样的酥点……”
“好。”
他的心里再次涌起一阵暖意,这么多年来只有师傅记得自己爱吃的东西,下山了会给自己带,这么些年,殷扶安没有一封信,没有来看过自己一次,就想一句话把自己哄骗下山?
若不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他估计永远都不会答应殷扶安的请求,现在自己受了重伤,手筋断了,估计再也不能提剑了,殷扶安把自己当成了弃子送回来了。
殷无尘在夏芸絮的寝宫四处张望了许久,这里的色调淡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就连喝茶的桌子上都摞着好几本佛经,看来嫂嫂这些年都是与佛灯相伴了。
“来,吃吧。”夏芸絮端来一盘梨花酥。
上面还有些梨花花瓣,看上去精致可口,多少年没吃到过这样的精致的吃食了?
师傅对自己虽好,但终究是男人,吃饭只要能吃饱就可以了,不精益求精,也没有什么花样。
殷无尘拿起一块梨花酥放进嘴里,入口便化了,只有淡淡的清甜和梨花香,还有一些坚果仁。
“好吃。这是嫂嫂自己做的吗?”
夏芸絮微微点头“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了,放在那里也不喜欢吃,还好你来了。”她的眼里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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