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袭

张辅一副嬉皮笑脸，撇了撇在远处值守的樊忠，轻声道：“皇上，这不也是您的重孙干的好事么。说是要有威严，有气势，仪仗要光鲜，这才像皇帝的样子。”一边说，张辅还模仿着朱祁镇的样子，拔出腰刀，高举过头，让朱棣看的牙痒。

“滚，你这老无赖。朕马上就要祭月，你这里要防着瓦剌夜袭。”

“皇上，说来奇怪，这瓦剌人居然在前面按兵不动，就连前天我们派出去佯攻水源的那一万人马，现在正在包围圈外面扎营，那瓦剌也不管不顾的。”

“什么回事？”朱棣听罢也是一愣，明军这里安营扎寨，虽然也挖了壕沟，放了拒马鹿角，可不至于有多么坚固，如果对方咬咬牙强攻，以朱棣刚才看到的士气，明军终究还是可能要吃大亏的。

“确实很奇怪，成国公朱勇也是十分疑惑，昨日他领军回援，那些瓦剌人就是离着他两三里地，吊着尾巴不冲上来，要知道他们都是骑的马，朱勇那边只有一万骑兵，其余都是步卒。”张辅把刚才抽出的钢刀还入鞘里，手指着朱勇前军营寨的方向。

“英国公，你说一下瓦剌人现在有多少兵马。”朱棣习惯性地捋着胡子，可那短小扎手的胡须又让他十分不习惯。

“嗯，皇上是七月十五出的京城，那是已经听说瓦剌十万大军攻入外长城，后来从大同回来的军报说，七月十四的时候，大同总督宋瑛等人战死。可是我记得当时五月时候皇上钦调总督宋瑛，都尉井源等人前往大同的时候，是同时调派了三万大军随行，后来再调石亨赴任，也再领了一万五千人前往，连上大同守军，也不下十万，如何会轻而易举被瓦剌人全歼呢。”

“那以你所见，瓦剌人不止十万？”朱棣当年北伐，瓦剌士兵总数也不过十万，只不过依仗骑术精湛，才多次逃过明军主力围剿，即使在现在，瓦剌也不可能随手就搬出十万大军南下。

“以老臣愚见，瓦剌人最多只有五万之众，至于为何大同精锐全军覆灭，这很可能是与那叛徒郭敬有关。或者这眼前的瓦剌军，有一大半是其他部族的军队。”

“一个叛徒，最多只能通风报信，不可能这么容易全军覆灭，而且几万大军，跪着给砍头都要砍上三天。”朱棣一生打仗，从未吃过大亏，这刚刚魂穿在自家不成器的重孙身上，就要面对如此困局，朱棣感到自己也有些吃力。幸亏这重孙手下还有一帮忠勇将领，带出来的文官现在看起来也算是恪守本职之人，现在只要过了这一坎，回到京师整顿朝纲，再现一个永乐盛世也是大有可能，关键是现在自己年轻，一副只有二十出头的躯壳。

“皇上，是不是夜袭试试？”

“你去安排，朕要亲自领军，会一会那瓦剌太师。”

军中虽然物资紧缺，中秋祭月也但求一个仪式，特别是现在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借着中秋节，祭拜月光，把祭品分发一下，把祈祷祭文念一下，也可以提振一下军心。

顶盔掼甲的朱棣，手握长刀，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冒矢石杀敌，不过张辅还是让樊忠率领一只百人队，紧紧跟随左右。这是朱棣用这一副皮囊第一次杀敌。自己孙子长年深居宫中，朱棣还真是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自己夸下了海口，断不能回头，也不能让那些言官知道自家皇帝亲身上阵，所以这场夜袭，朱棣摆在了下半夜，人们睡得最深的时候。

朱棣见深夜的营寨里人马密集，看样子足有六千余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夜袭不宜人多，朕就领三千骑兵，在里面冲杀一番。”张辅知道劝不动这个脾气倔强的朱棣，也只好从了他意思。

三千骑兵，都是用黑色披风罩身，刀入鞘，枪尖下垂，在黑夜里尽量隐匿自身。临行前，张辅还是再三交待：“皇上，您从堡子后面潜出，绕到东面，摸近了再杀过去，我这边听到喊杀声，马上放出烟火，通知外面那一万兵马里外杀一个透，如果你看战况有利，要往对方中军杀去，就命人也放一个烟花，我令右翼的人马也陪你杀去。”比起当年朱棣北征，这时候的夜战使用烟火互通有无，已经成了明军常用的手段。

陪同朱棣一起夜袭的，是都督梁成，个子比樊忠还要高半个头，骑在马上，宽大的身子犹如一座奔跑的铁塔，朱棣从后面看去，心里居然有点同情他那匹马了。在中秋夜晚进行夜袭，其实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可这一个中秋就是月色昏暗，抬头只能看到天上云舒云卷，可就是不知道月亮躲在了哪一片的云朵后面，同样的在这片荒原上，从天上投下来的只有大片大片的暗影。

寂静的夜色里，猛然响起不绝的喊杀声，明军大营立时放出一支亮白的烟火，刺眼明亮，那朵亮光笔直往上，照亮了半空中的云层，给人一种像是已经飞入九重天的感觉。烟火飞天，久久未灭，从瓦剌阵营深处又传来一阵喊杀声，与正面的朱棣一队人马遥相呼应。一时间这瓦剌的右翼，惨叫声不断，弯刀和长矛在烟火亮光下更显惨白。烟火伴着刀光，映衬着夜冷如霜，只有黑暗中喷涌的血浆，才让这些士兵感到一丝暖意。朱棣被护卫围在中间，无法近身对敌，只能抽出弓箭，一箭一个，例无虚发。

烟火渐灭，荒原重回黑暗，只有营寨中火把的掩映，和烧着的营帐让人能稍微看清一些周围的情况。瓦剌人这时前后受敌，并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明军，从哪个方向来，一时间将军找不到副将，副将找不到下面的百夫长，各个百夫长和小队长黑暗中找不到自己的兵士，个个左冲右突，没有主人的战马成群飞奔冲出营盘，踩踏死伤无数，瓦剌士兵走投无路，也成群结队跟着一群群战马的屁股后头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