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者露出绝望的神色。

年轻一辈的猎人们以生命为代价,终于明白了祭司在战斗中到底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也明白了世世代代被留在原地断后的祭司们遭遇的是怎样的处境。被伤害而暴怒的海怪挥舞肢体,用触须把猎人击成重伤,一点一点缠绕起来送进嘴里。

年轻的猎人在那场屠杀里拼尽全力,最后被队伍里的老猎人一尾击飞出去,全力抛向远离战场的地方。

快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加入新的小队,把今天的见闻告诉其他猎人,把对抗它的经验传承下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阿戈尔能消灭这个怪物——

同伴的鲜血和碎肢漂浮在海水里,糊在汤姆眼睛上带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年轻的猎人失了声,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汤姆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汤姆拼了命地往前游,一直游一直游。海浪刮在脸上触感冰冷,汤姆却觉得眼睛周围的海水是热的。

汤姆独自一人回到空荡荡的小岛上,拖着湿漉漉的水迹来到祭司的住所前。日出日落,往返数次,没有一个人回来。猎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家人和前辈,已经全部葬身在那片海洋里。

离开之前,汤姆举起身后的大剑,将祭司住所劈得粉碎。

距离那片海域遥远的东国岛上,体力透支的祭司遥遥晃晃地爬上沙滩。汤姆的长发滴滴答答地往下透着水,跌跌撞撞朝沙滩里面走过去。

活下去。

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些人。

再也不要被逼迫做任何事情。

再也不想面对那种致命的存在。

再也不要对着空无一人的世界,叫喊根本无人应答的话语。

汤姆扯断手脚还有脖子上的贝壳项链,用小刀把衣服边缘的花纹割掉,然后把它们抛得远远的。汤姆行走在海岸边山腰的小路上,尖利的石子把汤姆的脚掌磨得鲜血淋漓。

有人发现了这个可疑的家伙,厉声喊着汤姆听不懂的语言。祭司下意识地调起祝歌来防御,但那些人立刻就倒地不起,七窍里潺潺流出血液。

祭司“看”了他们的身体,发觉到陆地上的这些人就像纸一样脆。汤姆构筑着祝歌场踏过人们的尸体登上山顶。太阳从遥远的海平线下升起,金光万丈。山脚之下,海浪在岩石间起伏碎裂。

汤姆从前只被监栏隔着,看到过碎片一样被割裂的日出,现在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拼凑起来送到汤姆面前,让汤姆有种难以描述的空旷的感觉。汤姆的感官终于能突破厚厚的洞窟石壁延展到海风里,去往更远的地方,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奇怪感觉。

祭司不知道那是什么。汤姆孤零零地站在山崖上茫然四顾,不明白此时心里的空洞,何以让汤姆有种近乎痛苦的窒息感。

汤姆想起夜色之下,年轻的猎人失语地看着汤姆,大颗大颗的水珠从红色的眼瞳下溢出来。

祭司当然不明白那是什么。就像领队者不知道,年幼的祭司学会祝歌的时候,其实是在对面前巨大的猎物发出恐惧的尖叫,就像年轻的猎人不知道,在那个夜晚里祭司所唱的歌谣,是求助和悲伤的呐喊。

汤姆无时无刻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哪怕在深海里也是一个无法沟通的异类。自始至终,汤姆都是一个人。

祭司转身,踩着血泊离开那个山崖。想到今后的路途上也只会有自己一个人,祭司木然张开嘴,给自己哼了一支空有华美曲调的动听歌谣。

这座大厦在龙门中的几个地标级建筑中其实并不算太显眼,高度一般,甚至外型设计上也并没有采用多么前卫新潮的概念。然而作为整个龙门的政治中心,它的安保防卫却是极其严密的。不仅在前厅中布满监控,各个楼层的进出口外都驻扎着水果员。

就连保洁后勤人员走的不起眼的后门和紧闭的安全通道,也安排了相应的人员值班。

博士从行政大厦后门旁小巷子的阴影里走出一步,仰头看了看这座建筑。汤姆依然穿着白大褂带着袖标,没有做任何伪装潜入的打算。很明显的,汤姆并不精于此道。

忘记是业界哪位前辈说过的话了,杀掉所有人,就是完美潜入。

后门旁边站着两个水果卫,不过博士探查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他们。保持在周身的超声场频率骤然拔高,人耳所不能捕捉到的高频声波透过水果卫的皮肤、肌肉、骨头,透过建筑的表面抵达门后掩藏的精密机械装置。

每穿过一种物体就会有一部分声波折返回来,为汤姆构筑着一个无所遗漏的透视世界。

金属外壳,玻璃材质,电耦元件——找到了。

博士半眯起眼,一段高频高能的声波在零点几秒之内穿透墙面和金属外壳,到达摄像头内部与芯片板产生剧烈的物理共振,一瞬间就终结了这个精密机械装置的工作生涯。

紧接着蔓延而出的是频段超低的次声波,不会影响任何机械,同样不会被人耳捕捉到,但却和陆地生物的内脏固有频率恰好相符,进而发生共振致使破裂。

三十秒后,博士从巷口悄无声息地走出,用随身携带的小工具破坏门锁,跨过两具倒地的尸体,沿着楼梯迅速向顶楼登去。

共振,物理系统在特定频率下,比其他频率以更大的振幅做振动的情形。在固有频率下,给与很小的周期引信便会使机械系统产生很大的振动,剧烈的振幅可使物体破裂或物理结构的大幅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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