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你知道‘祭司’这个种群吗?脆弱、美丽而强大,在黑暗的深海里用祝歌引来深海猎人们与之战斗的巨大怪物。她们的祝歌里有神的真言,威慑巨型海怪带来讨伐的最佳时机。有祭司在的猎人小队,猎人们是很少伤亡的。”

“我听过这个古老的传说。也想那大概是前辈们为了鼓舞士气编织出来的谎言。看看我们现在的猎人小队,出征一次就要死掉一大半人,很多年轻人一辈子也许只能参加一场战役。”

“不,那不是谎言。祭司是存在的,不过近百年来越来越少看到她们的踪影。那是个善良而富有奉献精神的种族。祭司唱起歌的时候,不论多么紧绷的神经都会放松下来。”

“这么说,您见过祭司?”

“你知道为什么很难看见祭司吗?她们死了,都死了。猎人们战败撤退,她们是留在最后面的诱饵,庇护整个队伍安然撤离。她们是祭品。”

“……“

“离开那支队伍这么多年,我终于意识到把献死的冠冕压到一个孩子身上是多么不公正的事情。我曾见过的那位祭司,大概是这阿戈尔里,最后的一个。”

[当睁开眼,她已经是深海中最后的异类]

——狩猎时间到了。

有人打开石质的监栏对她说到。女孩赤着脚从黑暗的洞窟里走出来,阳光映在那张毫无生气和表情的脸上,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张雪白的面具。另一个人把黑色石头做成的项链套在她的脖子上,背起武器跟在她身后。苦涩的海风迎面吹来,女孩灰白色的长卷发被向后吹起,露出头侧深灰色的鱼鳍。

她身上的服饰繁复而古老,边缘印着一种特殊的花纹。手腕和脚踝带着小小的贝壳串,那些贝壳表面镂空,隐约可以看见其中的黑褐色晶体。

他们前往捕猎场。巨大的怪物在女孩面前痛苦地蜷起身体,猎人们一拥而上,在她面前肢解并杀死了它。

做得好。一个祭司应该要有这样的威力。领队者这样夸奖她,把她带回洞窟里重新关上监栏,分配食物,等待下一次狩猎的到来。

女孩站在监栏的后方。太阳和月亮从她黑色的眼睛里往返起落,却反射不出哪怕一点点光泽。

她能威慑的猎物体积越来越大,威慑能力也越来越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猎人们做什么,祭司就可以使那猎物的血染红大片海水。猎人们以惊奇、满意与敬畏糅合而成的目光投向他们的祭司。她的神情麻木,仿佛在她眼前流逝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捧散沙。

有人不忍。

“……不能这样对待她,会把她的心灵教坏。你看见那孩子的表情吗?那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一个什么器具,从前的祭司可完全不是这样……”

“——但你知道要怎么抚养一个祭司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是队长,我要保证这个猎人小队的存活率。你走吧,看不惯就走,阿戈尔这么大,猎人小队总是目标一致的。”

那个猎人接受建议,背起行囊离开了小岛。他最后想对祭司说点什么,但是远远地有看守拦住了他。女孩在几米之外的监栏里,静静地透过缝隙看着他。猎人无由来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寒,他远远朝祭司行了宗教礼,然后做出一个口型,转身离开了。

很久很久之前,祭司的种族善良而友好。她们是深海中最乐于帮助其他种族的存在,温柔亲和,富有奉献精神。

但是没有她的父母来告诉她那些事情。她是深海祭司里最后的族裔,那些辉煌绚烂的法术传承,那些缥缈伶仃的歌谣全部失落在巨大怪物的牙口里。猎人们只知晓这个孤身一人的小女孩是个祭司,理应要在深海族裔长久以来对抗巨型海怪的战争里做出贡献。

——你是个祭司。这是与生俱来被赋予的职责,祭司应当受到猎人的敬畏奉养,应当掌握神的真言去威慑那深海之下的巨大阴影。若你牺牲在战场上,众人当为你悲鸣。祭司生来伟大,生来甘愿为了猎人众奉献自我……

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与她说话。从来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她说话。即使在离祭司的住所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同龄的孩子也在为她的处境感到可怜,也不敢上前去搭话或者改变些什么,日复一日地躲在远处悄悄观察着。

然而孩子也要长大。等到她们也长成了猎人里年轻的战士,筹备已久的第一次征伐就近在眼前。出征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猎人们栖居的小岛上办起聚会。

夜色的星空之下,白沙滩上燃起一丛丛火焰。祭司被允许从她的监栏里走出来,坐在领队者旁边的圆木上。火光跳跃在她毫无神情的脸上,彻骨的寒气从灵魂里散发出来。

唱祈歌吧。领队者向祭司如此提议到,在他的印象里,猎人小队出发的前一晚,祭司是会为大家唱歌的。那个种族独有的美丽歌声会让大家的心情都振奋起来,忘记少许明天的恐惧。

但他忘记了,在反复的训练里,虽然这个女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威慑猎物用的祝歌,他们却从来没有教给过她其他的事情。在黑暗的带有监栏的洞窟里,一个祭司是绝不可能突然领悟到失落的种族歌谣的。

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之下,祭司开口了。因为长久不说话,她的话语里透着一种奇怪的语调;她用天赋的动听声音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所有猎人的表情都奇怪地僵了一瞬。

她问:狩猎时间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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