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热之时,汴梁亦一片火热。
役户在慢吞吞地修建着梁宫,新来的军士则好奇地看着他们,同时也带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
这些都是来自左飞龙卫、左金吾卫的府兵或部曲子弟,一共四千人,左飞龙卫多些,后者少些。
他们将是新置的黑稍中营军士,即将启程前往洛阳。
左骁骑卫亦将贡献子弟千人,却不知那些已经按了手印将去红城、平城的人会不会后悔。
陈、梁二郡普通民户再贡献数百人,辅以一大批武学生,就是黑稍中营的全部了。
平丘龙府副部曲将冯八尺带着三百人在梁宫附近的草地上维持秩序。
“带着这帮乌合之众上路,一天能走二十里吗?”吹台府南柳防别部司马夏悟擦了把汗,心有懦懦。
“你们部曲督怎么选的人?南柳防三百人倾巢而出?”冯八尺看了看旗鼓,
问道。
“不这样还能怎么——.”夏悟说着说着,看到冯八尺身后起码竖着三面军旗,顿时笑了:“都想着进京领赏啊。”
“赚不了多少的。”冯八尺摆了摆手,道:“带这帮人上路,我看要走半个月,也就领一匹杂绢赏赐,至多两匹。去掉路上花销,再算算家里耽误的活计,
能落几个钱?”
“若赐绢二匹,省着点花能落一匹。”夏悟笑道。
冯八尺也笑了,道:“这点钱都算计?”
“我家有七个儿子,都活了。”夏悟沉默片刻,说道。
“你———”冯八尺惊了,你没事就往女人身上爬是吧?
而且,这人绝对不超过三十五,可能就三十出头。
十五岁就娶妻生孩子的人,真的可怕···
“三儿已长成,满十五了。”夏悟又道:“朝廷开恩,于近处授了一片荒田,两儿得置田园。今却还需购一处田。
“看好地方了?”冯八尺好奇道。
“仓垣那边有田,离吹台不过数十里,不算很远。”夏悟说道。
“你这一辈子,算是搭进去了。”冯八尺说道。
“七儿都成家后,我家宗党繁盛,死也目了。”夏悟非但不觉得苦,反而笑道:“届时孙辈上五十之数,也并非不可能。”
冯八尺是真的佩服他了。
“南征之时,会调左金吾卫么?冯将军可听到风声?”夏悟问道。
“难说。”冯八尺心中也有点南下劫掠的冲动了。
虽说大梁军纪管得严,劫掠都是以派捐形式索取财物一一有人戏称“赎城钱”一一不得肆意快活,但钱财是实打实的。
西征凉州的左羽林卫一部班师回濮阳、济北时,牛车上大包小包。冯八尺甚至看到过一个大铁釜,听闻估直后作为赏赐分发下来的,却不知那些人回去怎么分。
“冯将军在平丘有多少地?”夏悟又问道。
“现有七百亩。”冯八尺说道:“地不好买啊,不连成片又没劲,打理很不方便。”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买。”夏悟说道:“继续度田,把豪族于永嘉之前占据的田地清出来就行。”
冯八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士族何德何能,占据这么多田地?
“家中部曲收租几何?”夏悟问道。
“我得四,部曲得六。”
“冯将军真是仁义。”夏悟肃然起敬。
“部曲要纳赋役。”冯八尺说道:“虽说一家只纳三十亩,却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酒肉。”
“还有酒肉?”夏悟惊讶道:“我家部曲也就只能啖食粟麦。若有灾歉,还要春食花,夏食茎,秋食果,冬食实,或准备些糠菜,如此方能吃饱。”
“有灾歉的话,你不减租?”冯八尺一皱眉,问道。
“我上阵抓回来的生口,凭什么减?”夏悟反问道,
冯八尺叹了口气。
这人倒和帮他打理家业的韩氏族人有的一拼,心都狠着呢。
他就始终学不会这种狠心。
“部曲上阵也有赏赐,我看日子还过得下去。”夏悟不以为然道:“陛下南征,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晴要去劫掠呢。”
冯八尺听完都笑了。
一帮饿狼南下,拼了命想要厮杀。一旦收不住手,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
能镇住他们的,只有陛下了。
“咚咚咚————..”不远处响起了鼓声。
一帮看样子未及弱冠之龄的武学生站了出来,全副武装,手握马鞭,将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列阵的新兵打得鬼哭狼嚎。
冯八尺抱臂看着。
新兵们列队之所附近还有个集市,一些商贩本蹲在地上售卖果蔬、鸡鸭、禽蛋之类,这会都直起腰来看热闹。
冯八尺走了过去。
商贩们看到一个浑身叮当作响的甲士走了过来,顿时不知所措。
冯八尺弯下腰去,捡起几枚桑葚干,感慨道:“少时居乡里,桑葚成熟时,
常采摘晒干。凶年栗少,可当食。已多年未食此物,不意今日又见到。”
“官人知民间疾苦。”卖桑葚干之人紧张地说道。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