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后,张牧之弯腰拾起被“无意间”遗落在地上的木牌,收入袖中后摇头笑着:

“看来张元吉日后所做恶事应该是父亲大人羽化后被祖母宠坏了的缘故……”

“吾儿久等了!”身后传来张懋丞爽朗的笑声。

张牧之回头,见张懋丞已经换了一袭紫色的华丽法袍,头戴赤金鱼尾冠,好一幅威严的天师气度。

张懋丞大步走来,衣袖飘飘:“此番带你前去之处唯有历代天师方可入内,故而需得衣着庄重些。”

张牧之闻言心念一动,身上素色道袍也变成了紫色天仙洞衣,头顶长明仙子寄居的玉冠则化为赤金莲花冠。

“吾儿倒是好福缘!”张懋丞笑赞一声,一边带着张牧之往外走,一边随口询问:“天孙氏如今还在南京吗?”

张牧之在张懋丞身后点了点头:“药王爷常化作行脚医生往四方济世,她和孙姑娘则在药店里坐堂行医。”

“你最近前去看过人家没?”

“两年前闭关前倒是去过,出关后还没顾得上……”

“看来你也是个不解风情的!”

“父亲大人见笑,孩儿有志天仙正果,天孙氏乃长生久视之辈,孩儿想着倒不必在意这朝夕间的缘分。”

“话虽如此,但天孙氏并不能轻易回上界,她在下界漂泊无依,你若有暇仍需常常见过才是。”

“父亲大人说的是,孩儿省的了。”

这两个大真人出了第三进私宅,行走在天师府中,往来道士见二人衣着庄重,连忙要安排仪仗和随行之人,都被张懋丞挥手拒绝了。

大上清宫在上清镇东部,左拥象山,门对泸溪,面云林,枕台石,是历代正一道天师阐宗演法、镇压妖魔的所在。

张牧之随着张懋丞出了嗣汉天师府,顺着上清镇的街道往东而去。

街上往来百姓,不拘是衣着华丽的乡绅,还是挑担推车的力夫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二人躬身行礼,口称:“见过天师,小天师!”

张氏在此繁衍数千年,如今整个上清镇上百姓九成九都姓张,若要往上溯源,都是祖天师张道陵的血裔。

父子两人一边行走,一边随意地点头示意,张懋丞转头朝张牧之道:

“我张氏除了天师府嫡系之外,在这山下还有七十二房支脉,估计百姓不下万人,你继位后当善待他们。”

“父亲放心便是,孩儿记下了。”张牧之随口答道。

其实这七十二房支脉又分嫡庶,每一支都有其“家主”,负责为天师府打理世俗事务。

他们这些支脉中的张氏子弟有出去做官的,有开酒楼经商的,有管理田亩收租子的,有负责采买的,总之各行各业人口众多,形成了一个以天师府为核心的庞大体系。

甚至还有些依旧做道士的,大多家中秘传了一两手画符、捉鬼或看风水、相面的小术,当做自家立身之本,却难得传真正的长生法门。

若要真个练气修道,非得是自家根骨出众,被收入天师府做童子,考察几年心性之后才有可能得传正法。

此为闲言,暂不表,只说张懋丞见张牧之回答的随意,忍不住心中思量:

“家业大了,底下人难免会有些良莠不齐,我认的这儿子又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情……”

想到此处张懋丞有心提醒几句,说些“水至清则无鱼”的话,然而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暗叹一声:

“我闭关在即,这些小事就随他去吧!说多了再让他心生不快,日后元吉孙儿还要靠他教导……”

父子二人都非凡俗,虽然看起来是不紧不慢地行走,却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到了上清镇东面,来到大上清宫门前。

过了下马亭,便有宫中道士前来拜见,张懋丞依旧止住众人忙乱,只带着张牧之穿过龙虎门,绕过玉皇殿、后土殿、三清阁,来到东隐院东侧。

又行了百余步,便见一座丈余高的青石台上有座三楹单檐屋舍,门上悬挂黑底金漆匾额:“伏魔殿”。

两侧对联是“千年归匿风平浪静;一旦现形地动山摇”,门窗紧闭,缝隙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篆,让人瞧了心底发寒。

有许多镇守的金甲神兵现身出来拜见两位阳神真人,张懋丞依旧让其各安本位。

“原来父亲大人要带我来伏魔殿,不知里面封印了哪些魔头?是不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位魔星?”张牧之好奇询问。

张懋丞顿时一愣:“后世是这么传说的吗?天罡地煞乃紫薇大帝座下星宿之神,岂会被封印在此处?”

张牧之呵呵一笑:“孩儿幼年时曾读过一本闲书,说是伏魔殿中封印了一百零八位魔星,出世后投胎为宋江等草莽贼寇,行霍乱天下之事。”

张懋丞摇了摇头:“想来只是凡夫俗子的臆测了,这是祖天师当年封印的六天魔王,若真个出世可比什么草莽贼寇厉害多了。”

两人登上台阶,张牧之疑惑道:“我看门窗上这些符纸都很平常,焉能封得住魔王?”

“这些只是做个样子,告诉外人不要靠近伏魔殿罢了,真正的封印还在殿中。”张懋丞抬手一招,门上符纸就片片脱落飞到手中。

“你且随我进去,咱们到殿中细说。”张懋丞把那一叠符纸收入袖子里,然后推开门走入伏魔殿。

张牧之跟着进入殿中,但见内里一片阴暗,也没什么多余的陈设,除了立柱之外只有一口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古井。

石质的井台上盖着生铁铸成的井盖,上面同样贴了许多符篆,有天师震煞符,有斩邪符,有五雷符等等,皆是驱邪封魔的灵符。

在张牧之感应之中这些符篆每一张都蕴含着极强的法力,远非外面那些样子货可比。

张懋丞站在井台之前指着那些符纸道:“天师之位代代单传,到了你这里应是第四十六代了,吾儿继位后也要绘制一张灵符贴上去,以示我张家永镇邪魔之意。”

“你是继虚靖祖师之后第二个修成雷祖法相之人,若能以阴阳雷符封魔,这封印威力应该远胜我和历代祖师了。”

张牧之惶恐道:“孩儿年少德薄,焉能和历代祖师相比?”

“你也无需自谦,历代天师也并非能个个成就阳神,我张家之所以能延续千年,一靠祖天师气运庇佑,二靠正法传承不绝。”

张懋丞继续说封魔之事:“我天师府不仅享有督查人间众神的尊崇,还有这封印邪魔的责任。”

“若按史料记载张元吉那货只知作恶享受,哪里像有封魔本事的……”

张牧之想到此处,忍不住开口:“既然下面镇压着魔头,怎不干脆杀了断根?何必将这负担留给后代子孙?”

张懋丞一愣,随即笑到:“吾儿果然是主劫之人,才会说出这等话来,然这六天魔王实乃秉持天地气数而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张牧之眉头一皱,忍不住询问:“孩儿见道经中记载,真武大帝成道时曾降服六天魔王,凭此功德才被元始天尊封为荡魔祖师。”

“而祖天师当年也曾降六天魔王,诛八大鬼帅,敢问天地之间到底有几个六天魔王?以真武大帝和祖天师的法力也不能完全将之湮灭吗?”

张懋丞干脆挥动衣袖,扇动一阵轻风吹走地上的浮尘,示意张牧之坐下后才开始解说六天魔王的来历:

“吾儿可知阴阳开辟之后,清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却不像如今有天界、人间、幽冥这三界之说?”

张牧之大道:“莪曾听闻秦汉之前是各地山神主掌生死轮回之事,东岳天齐仁圣大帝如今所统领的蒿里鬼国便是当年遗留下来的。”

“不错,彼时幽冥世界尚未开辟,这生死之事确实有各地山神执掌,每位山神治下都有或大或小一片灵境,作为收纳亡魂之用。”

“然而各地山神秉性不一,这些灵境又各不相通,东岳大帝虽法力广大,却也未建立起完善的轮回体系。”

“这就导致了世间生灵、亡灵混居的局面,生者屡遭戕害,亡者不得安息,巫鬼、邪神横行,血食、生祭之风屡禁不止。”

张牧之点头:“所以才有紫薇大帝分化出酆都大帝下界,合佛道两家之力共辟幽冥世界之事。”

张懋丞抚须笑道:“确实如此,吾儿如今以化身执掌幽冥,可曾往酆都山去拜见过酆都大帝?可知大帝麾下共有几处宫殿理政?”

“我那化身确实不止一次去过酆都山,然大帝早已闭关多年,却是无缘得见。”

“不过大帝麾下共有纣绝阴天宫、泰煞谅事天宫、明辰耐犯天宫、怙照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苑天宫这六座天宫,合称酆都六天。”

“莫非真武大帝和祖天师降服的六天魔王就和这酆都六天有关?可我道家酆都大帝座下天宫,怎就成了魔王之属?又缘何被镇压在这伏魔殿中?”

张懋丞沉思片刻,似乎在组织言语,然后才解释道:

“其实酆都山原本并不在幽冥世界,而是阳间的山岳,位于北方癸地,周回五万里,高十万六千里。”

“酆都山上有内外共计十二重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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