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心思电转,面上笑容不变,急速反应寻了个理由:“刚刚看见那些个凶犯,个个十恶不赦,恨不得一刀捅死!”

“原来如此。”

段良劝慰道:“年轻时我也愤怒,用刑时常常下重手,后来见多了也就习惯了,牢里当值得学会默然。”

“说得有理!”

李平安拱拱手离开,再遇到相熟的狱卒,打招呼时稍稍低着头,回到伙房与苏六说话也是目光低垂。

熬到下值。

忙不迭的回家。

媳妇正在做晚饭,见到李平安进门,欢快的扔下菜铲,纵身飞跃落在怀中紧紧抱在一起。

“相公——”

“娘子!”

李平安抱着媳妇转了两圈,连忙指着双眼问道:“媳妇,看我眼睛怎么回事?”

媳妇说道:“有杀气,很凶很凶的杀气。”

李平安眉头微皱,杀生珠的负面果然不是因果杀劫,或者说这件奇物达不到勾连因果的境地,而是凝结明晃晃的杀意。

躲在天牢偷偷杀凶犯,可以避开按图索骥的仇杀,却遮掩不住宛如实质的杀意。

“建木是长生者死于杀劫,杀生珠是杀人者恒杀之,二者从本质上不同。”

李平安倒也不至于后悔使用杀生珠,借助奇物生出气感,所得好处已经远远胜过些许杀意。

“大不了以后不偷摸杀人了!”

夫妻二人拥抱说话,忽然嗅到一股焦糊气味。

媳妇哎呀出声:“菜还在锅里。”

“无妨,咱们晚上出去吃。”

“那英儿放学吃什么?”

“自食其力,不能啃老,他以后娶了媳妇,可不会带老爹老娘……”

李平安拉着媳妇出门,明明结婚十几年的老夫老妻,神态动作亲热的像是新婚燕尔,丝毫没有被岁月磨损。

鼎香楼吃了大席,回来路上经过夜市。

年关将近,许多摊位通宵营业,油锤、龙须酥、羊肉串、火晶柿子……

一路逛吃逛吃,足足二三十人的分量,落入夫妻二人肚子里,大蟾气运转就消化干净,继续逛吃逛吃。

亥时。

李平安挽着媳妇的手,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栗粉糕,甜甜蜜蜜的走近家门。

唐英坐在院子里,点着灯笼读书,身前是炒焦的菜,冬日寒风吹过飘起飘起炭,撇着嘴说道。

“父亲,母亲,你们下馆子又不带我!”

李平安坚定摇头道:“绝无此事,我和你娘去做工赚钱了。”

媳妇面色微红,三口两口将栗粉糕吃光,方才跟着说道。

“没有偷吃。”

……

翌日。

李平安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后习惯看向窗棱,拴着的细丝安然无恙。

洒扫庭除,生火做饭。

昨日甩开儿子过二人世界,心中有几分愧疚,特意去街上买了唐英最喜欢吃的油炸糖饼。

早上吃饭时。

唐英见到糖饼,委屈立刻烟消云散,美滋滋的大口吃。

甜食让人感到快乐,在缺糖的大乾尤是如此,凡是昂贵的糕点,必然大量放糖。

媳妇关心李平安双眼,仔细打量后说道:“相公,杀气消散了。”

“没有,只是内敛了。”

李平安调用体内真气,在经脉中运转,原本暗淡的双目立刻杀气腾腾,一副鹰视狼顾之相,让人不寒而栗。

杀意不止外显,而且刺激神经。

从来宁静安逸的性子,忽然生出几分暴虐,有种不杀人不痛快的憋屈!

“杀生珠的效用,比不空钩、无字书厉害得多,反噬也是一样。”

李平安停下运转真气,杀气立刻消散,憋屈感也消失不见,抬头看向媳妇:“娘子,药王鼎的负面是什么?”

先前简单的认为,药王鼎的负面就是杀人招祸。

现在还看奇物的负面效果,似乎不是间接生效,而是直接作用于使用者本人。

媳妇笑盈盈的说道:“不知道呢,没有感觉任何异样。”

“那就好。”

李平安关切道:“若有任何不适,大不了碎了金丹,舍弃药王鼎。”

“嗯嗯嗯……”

媳妇连连点头答应,从碗里舀了勺粥,轻轻吹了口气,亲密的喂进李平安嘴里。

唐英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得唉声叹气,嘴里的糖饼也不甜了,反而有股酸涩味道。

“我吃饱了!”

说罢起身去学堂,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寻个相爱百倍的妻子。

李平安笑着吃了粥,眼底却闪过几分忧虑,媳妇简单的脑袋瓜,很难做到自然而然的说谎,尤其是眼底的慌乱。

药王鼎,必然有某种不知道的负面效果。

媳妇不愿说,李平安也不逼迫。

夫妻同心一体,相信将来的某天,媳妇会主动坦白。

……

除夕。

夜放花千树。

连绵不绝的礼花声,从傍晚持续到了子时。

景阳钟声一响。

正统年间彻底结束,历史来到了隆庆元年。

李平安会见很多人当皇帝,所以不在意谁当皇帝,惯例对着月亮敬了杯酒,罕见的怀念了一番日益模糊的记忆。

自从有了家庭,前世近乎变成宿慧。

“敬月光,敬过往……”

李平安又斟了杯酒,对媳妇、儿子说道:“这杯,敬现在。”

“干杯!”

一家三口举杯畅饮,其乐融融。

唐英第一回吃酒,酒意上涌面色微红,抬头望向西面:“也不知石头、二狗、柱子……他们怎么样了?”

儿时玩伴,感情最为真挚持久。

李平安说道:“待你锻体大成、五脏圆满,就允许外出游历,可以去凉州探望。”

唐英喃喃道:“只怕物是人非。”

平日里与村中孩童呼朋唤友,在田间地头自由嬉戏,没有任何高低身份,然而唐英心底清楚知道,自个儿与玩伴并不一样。

父母是深不可测的武道高人,各种功法秘籍资源不缺,方才十二岁已经锻体有成。

将来游历回去,再见到儿时玩伴。

或许是个满面皱纹、风霜的农人,即使唐英平等相交,却也知道互相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隔阂障壁,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平安拍了拍唐英肩膀,宽慰道。

“愿伱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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