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霁的痛处。
这个女孩子说过,有了她,不准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阿霁心下既惶然又愧疚,如今,不但看了,还娶了。
还娶了不止一个,反正都不喜欢,只是用来笼络大臣、培植力量罢了。
听闻陆家兄妹回来了,他立刻赶过去,却收到陆云转交的信物,他与她曾经海誓山盟的信物。
霎时间心如刀绞,母亲离他远去、不知所踪,自小情投意合的她,又跟他一刀两断。
她活着,应是跟陆家兄妹一样,练了一身绝技,可是分别五年了,她却不肯再踏足长安,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皆因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杳无踪迹,那种痛苦与自责,一直如同锥子般狠狠扎在心间,扎得鲜血淋漓。
却又只得隐忍,毕竟那个恶毒的妇人,是父王的正妃,是阿邈阿偲的母亲......
他恨自己除了四处寻找她们,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她时,却忽然又有些怨她。
大运河上的那晚,他立在舱外,默默打量着隐藏在角落里的小叫花,不知为何,聆听着那埙声,仅凭直觉,他就感到是她。
一身破烂,席地而坐,曾经那么爱干净、终日锦衣玉食的人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即便独自飘零于人世,也不肯给他捎个只言片语,不肯回来见他。
因为他已娶了妾室。
只是妾室,奉了父母之命的妾室。
他的心,在曾经炼狱般的痛苦,与久别重逢的欢愉中颤栗着。
她的手很纤细,细葱般的指尖,手掌却不是瘦骨伶仃的,摸上去芊柔温软。
得了舒服,他终于舒了口气,柔声申辩道:“没有五年,去年才有,而且极少碰,实在忍不了才......”
他没多做解释,父王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他,年纪相若的皇子,早已儿女成群。
父王知道他的心结,提出来他不愿意也就作罢。
一晃眼,又过了几年,朝中总有人托母妃来说亲,长辈总拿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大道理,父王更是说了,他是皇长子,天家子嗣尤为重要,他勉强应了。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为了填填肚子。
吃不上的珍馐永远都在梦里。
如今这不是梦,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
阿霁小心翼翼地候着,似她这般傲性、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脾气,即便找到了,也不会轻易全盘接受,他心里早有预备。
他复又虚脱似的躺到榻上,望着青色帐幔,怔怔地想着真正的洞房花烛夜,许久,方轻吁了口气,“唉。”
阿成细葱般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画圈圈,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语。
他伸臂,将她一把紧搂入怀,柔声道:“随我回去,一生一世都只有你,那些妾室我一个不留,全部休了去。”
她闭上眼儿,晒了一声,道:“不可。”
“有何不可?”
她声音平缓,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喜怒,“嫁入王府能有名分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于你皆有助力,岂能随便休离?”
阿霁吻着她的额,道:“我不管,没有这些女人,那些大臣照样巴结我、指着我。”
“不能因我损了皇家的体面。”
“什么体面?”
“父王若有个杀手的女儿,会减损太子殿下的体面。你是皇长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杀手配不上你,只会害苦你......”
他急切地问:“待我回到长安,父王问,既然找着了,雪儿为何不一道回来?”
“你就告诉父王,说我已经死了,这样大家都轻省。”
“你……”阿霁心头似刀斧劈过,又好像掉入冰窟窿,浑身发冷,冷得心痛都感觉不出,整个人,连同心,都冻住了。
不让休、不愿嫁,当她死了,说白了,她……是不打算跟他回去了!
默了半晌,他黯然道:“你仍旧怪我,是,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不能保护你,如今,还娶了妾室,是我辜负了你。可是,我只要你能回去,我们从此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分开,你说,我要怎么做,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不怪你。”那双静若深潭的眸子,避开他炙热如火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夜。
漆黑无际的夜幕里,挂着几颗寥落的星子,人生与星子何其相似,都是孤独的。
亮晶晶的瞳仁,倏而蒙上一层烟霭,遮掩住了晶莹的光,就连她说话的声音,也缓缓的、淡淡的,“我没有怪你,曾经的相遇,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然而,命运将我们分离,让我们成为两个世界的人,本不应再见,如今再见,已是命运的馈赠,再奢求更多的,只会害了你。”
“不——”阿霁紧紧抱住她,她的身子香香软软的,却不再回应他,“老天让你我再遇见,就是缘分,过去分开了,咱俩的缘分险些断了,如今再次遇见,我绝不放手,除非我……”
他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的小手捂住,然后,他的阿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再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害怕极了,宁愿她像过去那样,揍他骂他,乱发脾气。
可是,分别已久的她,不怪他、不骂也不揍他,就这么远远的,仿佛再也不在意。
府中那些女人,终日锦衣玉食、心思都用在如何妆扮精致、如何求怜争宠这些事情上。
而他的雪儿,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的雪儿,他曾许诺要护她一生一世的雪儿,却孤苦伶仃在外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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